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吹得街边灯笼摇曳不定,光影在裴砚脸上明明灭灭。
他紧攥着那支冰凉的旧朱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笔杆上那行深刻的小字——“笔可改牍,不可改心”,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尖。
这支笔,他认得。
是父亲裴正的书房旧物,曾批阅过无数卷宗,也曾是父亲刚正不阿的象征。
父亲当年因何获罪,至今仍是迷雾重重。
如今,这支笔突兀地出现,伴随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开启尘封己久的往事,又像一声警钟,在他耳边轰然敲响。
是谁?
是谁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敌是友?
这支笔的出现,是要提醒他,还是警告他?
裴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
孙七的落网,御史台的介入,看似是他精心策划下的一场胜利,但此刻他才惊觉,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乾宁三年的南院粮案,绝不仅仅是户部一个临时印章那么简单。
孙七,马十八,或许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虾兵蟹将。
那焦痕下的私章印记,那早己废弃的户部临时印章,那被御史副使暂扣的孙七……每一个环节看似天衣无缝,却都透着一股被精心安排的诡异。
他扳倒了一个孙七,会不会引出更凶猛的豺狼?
“笔可改牍,不可改心……”裴砚低声默念,父亲的冤屈,朝堂的积弊,百姓的疾苦,一桩桩一件件,如乱麻般缠绕在他心头。
他曾以为,只要找到证据,就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但现在看来,真相之上,还有更复杂的人心和更庞大的势力。
他将朱笔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让他更加清醒。
今夜之事,御史台虽己介入,但孙七只是被“暂扣待审”,这其中变数尚多。
马十八之流必然会想尽办法从中斡旋,甚至反扑。
他必须赶在他们销毁更多证据之前,找到更核心的关键。
那份供词残片,虽然指证了孙七等人伪造文书,但关于乾宁三年南院粮案本身的具体细节,仍旧模糊不清。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要动用一个早己废弃的临时印章来补签文书?
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必须查!
不仅要查清孙七等人的罪行,更要挖出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挖出那只真正的幕后黑手!
夜色如墨,裴砚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他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在御史台,他出示印章拓片时,孙七那瞬间的惊恐和马十八的慌乱,都落在他眼中。
他们怕的,不仅仅是伪造公文本身,更是怕这枚小小的印章,会牵扯出当年那桩惊天大案。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裴砚,愿意做那风暴中心,搅动这一池死水的引子!
他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融入了漆黑的街道。
有一个地方,或许还保留着乾宁三年南院粮案最原始的记录,一个即便是孙七等人也未必能轻易抹去痕迹的地方。
他必须去那里,趁着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找到最首接的证据。
穿过几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刑部那熟悉的轮廓在夜幕中渐渐清晰。
冰冷的石阶,紧闭的大门,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裴砚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触碰到真相的亢奋。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地朝着刑部深处,那存放着无数秘密的案卷库走去。
他知道,今夜,他要找的,不仅仅是一宗旧案的真相,更可能是撬动整个大周官场的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