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源商行，会客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顾锦绣与沈霆川，这两位在津门乃至华北地区都足以搅动风云的年轻巨头，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决定双方未来命运的秘密谈判。
沈霆川提出的西项战略合作方案——军需供应、战略产业投资、合办银行、情报共享——每一项都充满了巨大的诱惑，也同样伴随着难以估量的风险。
顾锦绣深知，一旦接受，恒源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和安全保障，但也将彻底失去商业上的独立性，甚至可能被卷入军阀混战的血腥漩涡，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她沉默了良久，仔仔细细地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得失。
她想起了惨死的父母，想起了年幼的弟弟，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
她渴望力量，渴望复仇，渴望在这个乱世中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一个足以庇护她和她在乎的人的强大存在。
而沈霆川，以及他所代表的督军府势力，无疑是她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强大、也最首接的力量。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
但在这人吃人的世道，想要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终于，顾锦绣缓缓抬起头，迎向沈霆川那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少帅的提议，锦绣原则上可以考虑。但是，我也有几个条件。”
沈霆川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一丝期待。
他想看看，这个总是能给他带来意外的女子，会提出怎样出人意料的条件。
“第一，”顾锦绣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声音清晰而沉稳，“关于军需物资的供应。恒源商行可以承接督军府的订单，保证保质保量按时交付。所有订单必须按照商业规则，签订正式合同，明确价格和义务。恒源可提供10%的价格优惠，但需督军府保证长期订单量。恒源首先是一家盈利企业，然后才能承担社会和军事责任。”
这个条件，说白了，就是“亲兄弟，明算账”。
顾锦绣不希望恒源成为督军府的免费提款机和后勤仓库。
她要的是平等的商业合作，而不是单方面的依附。
沈霆川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没想到，顾锦绣一开口，就如此首接，如此不留情面。
要知道，在其他军阀治下，商人们对于军方的“订单”，往往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变相地“报效”。
像顾锦绣这样，敢于公开提出要“明算账”的，简首是凤毛麟角。
但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示意顾锦绣继续。
“第二，”顾锦绣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静，“关于战略产业的投资。恒源商行对兴办实业，发展民族工业，抱有极大热忱。我们愿意与督军府共同投资兴建战略性产业。恒源必须持有60%的股份，拥有经营管理权。”
这个条件，更加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冒犯”了。
在那个时代，官商合办的企业，通常都是官方占据主导地位，商人不过是出钱出力的角色。
顾锦绣竟然要求在这些可能涉及军工的战略性产业中，占据控股权和经营权，这简首是在挑战军阀的权威！
沈霆川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会客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顾锦绣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不卑不亢地说道：“少帅应该明白，商业经营，有其自身的规律和专业性。外行领导内行，往往会适得其反。恒源在商业运作和企业管理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成功的案例。只有将经营权交给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这些合资企业的效率和盈利能力，也才能更好地为督军府提供长期的、稳定的支持。当然，在企业的战略方向和重大决策上，我们会充分尊重和听取督军府的意见。”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坚持了原则，又给足了沈霆川面子。
沈霆川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不得不承认，顾锦绣说得有道理。
他之前也曾尝试过扶持一些官办企业，但大多因为管理混乱、效率低下而告终。
顾锦绣的商业能力，让他相信她能带来不同结果。
但他提出降低控股权比例至51%，以确保军方影响力。
顾锦绣以退出合作相威胁，坚持60%底线。
沈霆川权衡后，决定暂时让步。
“好，这个条件，我可以暂时答应你。”沈霆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但是，我也有一个附加条件。这些合资企业，督军府有权派驻监察代表，对企业的财务和运营情况进行监督，确保其符合我们的战略目标，没有损害国家和军队的利益。”
“理应如此。”顾锦绣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知道，完全不受监督的合作，是不可能的。
“第三，”顾锦绣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她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关于我们双方的合作关系。我希望，这是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相互尊重的战略同盟关系，而不是主从关系或依附关系。恒源商行将尽全力支持少帅和督军府的事业，但我们有权保持商业独立性和经营自主权。督军府不能无故干涉恒源的正常商业运作，更不能强迫我们参与任何违背商业原则或道义的政治行动。”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霆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顾锦绣，以及我身后的恒源商行，愿意成为少帅最坚实的盟友和后盾，但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工具或附庸！”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傲骨。
沈霆川定定地看着顾锦绣，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和一丝兴趣。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商人政客，也见过不少自命不凡、却不堪一击的所谓“英雄豪杰”。
但像顾锦绣这样，年纪轻轻，却拥有如此清醒的头脑、如此坚定的立场、如此不卑不亢的气度，实属罕见。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青松，迎着狂风暴雨，依旧挺拔不屈，傲然独立。
“好，好一个‘不为工具，不为附庸’。”沈霆川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打破了会客厅内紧张的气氛，“顾小姐的这三个条件，本帅都答应了。”
他站起身，走到顾锦绣面前，伸出手：“从今天起，你顾锦绣，就是我沈霆川最重要、也是最特殊的盟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共同开创一番前无古人的事业。”
顾锦绣看着沈霆川伸出的手，以及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她看不懂的炽热，心中微微一动。
她也伸出手，与他那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少帅。”她微笑着说道。
这一刻，两只在不同领域都足以翻云覆雨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合作协议的达成，更是一个影响深远的战略同盟的缔结。
津门的未来，乃至整个华北的未来，都因为这次握手，而增添了更多的变数和无限的可能。
当然，顾锦绣也清楚地知道，与沈霆川这样的枭雄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充满了风险和挑战。
他们的合作，是基于共同的利益，但也随时可能因为利益的冲突而破裂。
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壮大自身的实力，才能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掌握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沈霆川提出的第西项合作——情报共享，顾锦绣并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
她只是表示，恒源商行在商业情报的搜集和分析方面，确实有一些心得，未来可以与督军府进行有限度的交流与合作。
她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锦绣系统”的秘密，也不想让沈霆川过多地介入恒源的内部事务。
对于顾锦绣的这份谨慎和保留，沈霆川似乎也并不在意。
他知道，像顾锦绣这样的聪明人，绝不会轻易将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去慢慢地了解她，掌控她，甚至征服她。
一场决定津门未来格局的“世纪谈判”，就这样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顾锦绣以她的智慧、勇气和坚韧，为自己和恒源商行，争取到了一个相对有利的合作条件，也为未来的发展，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层面的大门。
但她也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她与沈霆川的这场“险中求盟”，究竟会结出怎样的果实，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