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门口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阳光依旧刺眼。
空气里那股子躁动不安却淡去了不少。
林景逸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是把这群差点炸毛的学子给暂时摁下去了。
他转过头。
脸上立刻堆满了邀功的笑容。
看向一旁始终沉默,但眼神复杂的太子朱标。
“殿下。”
林景逸的声音带着一丝,嗯,怎么说呢,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得意。
“微臣幸不辱命。”
“这帮小子,总算是安分了。”
朱标看着他。
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
行事作风,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也,总是这么有效。
他无奈地笑了笑。
带着几分赞许,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头疼。
“林爱卿,辛苦了。”
“这次,确实多亏了你。”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若非林景逸当机立断,先是抓人立威,又是画饼安抚。
今天这贡院门口,怕是真的要闹出天大的乱子。
“哎,殿下言重了。”
林景逸摆了摆手。
一副“都是我应该做的”的谦逊模样。
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嘛,微臣忙活了这么半天。”
“口干舌燥,精神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您看,是不是该有点,实质性的表示?”
他搓了搓手指。
那动作,要多市侩有多市侩。
朱标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就知道。
这家伙三句话不离本行。
贪财。
真是明目张胆的贪财。
偏偏,你还真不好说他什么。
人家确实是立了大功。
“你啊你。”
朱标指了指林景逸,好气又好笑。
“放心,少不了你的赏赐。”
“孤回头就跟父皇说。”
“金银布帛,随你挑。”
林景逸眼睛一亮。
“谢殿下!”
“殿下果然英明神武,体恤下属。”
这马屁拍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朱标摇了摇头,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林景逸之前抛出的那些话。
以及,科举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
“景逸。”
朱标的语气,郑重了几分。
“你之前说,科举确实存在问题。”
“并非虚言安抚那些学子吧?”
林景逸收起了嬉皮笑脸。
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知道,正题来了。
也是他真正想要“作死”的开始。
“殿下。”
“君前无戏言,臣更不敢在殿下面前信口开河。”
“重开科举,只是权宜之计,解了燃眉之急。”
“但想长治久安,选拔真正于国有用的人才,现在的科举,远远不够。”
朱标眉头微蹙。
“此话怎讲?”
“孤知道,弊端是有的,但科举取士,乃是国之大典,关系社稷根本。”
“轻易改动,怕是会动摇人心。”
林景逸心中冷笑。
要的就是动摇人心。
最好把天给它捅个窟窿。
他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面上,他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恳切。
“殿下,如今的科举,看似公平。”
“实则,对许多寒门学子,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学子而言,依旧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且,录取的标准,也过于单一。”
“仅仅是诗词文章,八股策论,真的就能选出治理天下的全才吗?”
朱标陷入了沉思。
林景逸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这些问题,他隐约也曾察觉。
只是从未有人,如此首白地,在他面前揭示出来。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朱标问道。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景逸。
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期待。
他有预感,这个林景逸,肚子里肯定还有货。
而且,绝对是惊世骇俗的那种。
林景逸微微一笑。
鱼儿上钩了。
“殿下,臣以为,科举改革,势在必行。”
“首先,便是这录取机制。”
他伸出一根手指。
“仅仅以分数论英雄,是不够的。”
“臣斗胆提议,是否可以考虑,根据各地的户籍情况,进行分类录取?”
“分类录取?”
朱标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没错。”
林景逸点头。
“大明疆域辽阔,各地文风、教育资源,差异巨大。”
“江南文风鼎盛,才子辈出,若是一刀切,那朝中官员,岂不大多成了江南人士的天下?”
“其他地方的学子,岂非永无出头之日?”
这话,让朱标心中一动。
他明白林景逸的意思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朝堂上,某一地域的官员过多,很容易形成地方势力。
进而影响朝廷的政令通达。
甚至,威胁到皇权。
“所以,臣建议,可以按照各行省,乃至各府县的人口、文教基础,分配一定的录取名额。”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各地都有人才被选拔上来。”
“也能平衡各地的人才分布,避免某些地区一家独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林景逸侃侃而谈。
这些想法,在他脑中盘旋己久。
此刻说出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朱标听着,频频点头。
眼神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这个林景逸,看问题的角度,总是这么刁钻。
却又,一针见血。
“此法,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朱标沉吟道。
“只是,如何确定各地的名额,又如何保证其中的公平,怕是不易。”
“事在人为嘛,殿下。”
林景逸笑道。
“总得先有个方向。”
“具体的细则,可以慢慢商议,逐步完善。”
“臣相信,只要朝廷有这个决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看着朱标,眼神诚恳。
心里却在盘算。
这个提议,扔到老朱面前。
那些江南的士大夫,怕不是要炸了锅?
到时候,口诛笔伐。
啧啧。
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除了录取名额。”
林景逸没等朱标细想,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臣还建议,对所有考中的进士,推行异地任职。”
“异地任职?”
朱标又是一愣。
这个概念,倒不是完全没有。
但林景逸此刻提出来,显然有更深的用意。
“正是。”
林景逸加重了语气。
“官员,尤其是地方官员,若长期在一地任职,难免盘根错节,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裙带关系,官官相护,甚至欺上瞒下,对抗朝廷。”
“这对于朝廷的统治,是极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