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拿着那根铁棒，手都哆嗦了，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十九道……这他娘的……十九道……”活像个刚出土的老古董，对着新奇玩意儿挪不开眼。
“行了行了，老刘，口水都要滴上去了！”
旁边一个工友打趣道，伸手想拿过来看看，被刘师傅一巴掌拍开。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这可是宝贝！”
刘师傅宝贝似的把螺杆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才猛地一拍大腿，看着程帆，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小子，你……你跟师傅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干过这个？”
程帆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回答：“没啊，刘师傅，我这是头一回摸螺纹刀。”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刘师傅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震惊全吐出去。
“怪物，真是个怪物！”他咂摸着嘴。
“程帆啊，你小子这手艺，别说实习工了，就是厂里那些五六级的老师傅，也未必能比得上你这一下子。”
他顿了顿，眼神发亮。
“这样，你再琢磨琢磨，搞个像样的‘代表作品’出来。只要东西够硬，我豁出这张老脸，去跟上面提，给你申请高级工评定！”
“高级工？”程帆愣了愣。他知道厂里的技术等级，八级最高，七级就是凤毛麟角了，高级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他一个实习工，连转正都还没谱呢，这就高级工了？
“咋？不信？”刘师傅眼睛一瞪，“就你这手活，评个七级工绰绰有余！咱们红星轧钢厂，建厂这么多年，还没出过实习期就能评上高级工的先例，你要是成了，那就是头一份！”
周围的工友们一听，更是炸了锅。
“老刘，你没开玩笑吧？实习工评高级？”
“这……这要是成了，可真是破天荒了！”
程帆心里也热乎乎的，高级工啊，那待遇，那地位，可就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刘师傅，那……什么样的作品，才算是够硬的‘代表作品’？”
刘师傅摸着下巴，沉吟道：“钳工的活儿，说白了就是精细。要么，你做个结构复杂、配合精密的机械装置，比如小型联动机构啥的，那能体现你的综合功夫。”
“要么，你就琢磨着改良个咱们常用的工具，或者设计个新的，能实实在在提高效率，解决生产难题的，那也算本事。”
他拍了拍程帆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子，你天赋是好，但千万别飘。技术这玩意儿，越往深了走，越觉得自个儿渺小。得沉下心，慢慢磨，慢慢悟。”
刘师傅说着，朝车间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别以为刻出个十九道螺纹就到头了，厂里头，藏龙卧虎的老师傅多着呢！”
“尤其是……十三号车间那帮人，那才叫真把式。”
“十三号车间？”程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刘师傅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摆了摆手。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你就知道，那是咱们厂技术最顶尖的地儿，专门捣鼓些‘特殊产品’，寻常人，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程帆心里更是好奇了，特殊产品？到底有多特殊？
不过刘师傅显然不想多谈，程帆也识趣地没再追问。
这事儿过后，车间里看程帆的眼神彻底变了。
以前是好奇，是打量，现在呢，是实打实的钦佩，甚至带着点儿……敬畏。
有些年纪轻的工友，再碰见程帆，都不喊“小程”了，而是试探着叫一声。
“小程师傅，忙着呢？”
程帆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摆摆手说“叫我程帆就行”，但叫的人多了，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实习工被人叫师傅，这在哪个厂都是稀罕事。
有了目标，程帆干劲更足了。
他琢磨着刘师傅的话，精密机械装置？
他脑子里有的是后世那些精巧玩意儿的图纸，但眼下条件有限，材料、设备都跟不上。
改良工具？倒是个路子。
他想到了车间里加工某些零件时，因为形状不规则，装夹特别费劲，效率也低，还容易出废品。
能不能设计一种通用的，或者针对特定几类零件的多功能工装夹具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在程帆脑子里扎了根。
接下来的几天，程帆白天跟着刘师傅学技术，干杂活，到了晚上，就窝在宿舍里，借着昏暗的灯光，在纸上涂涂改改。
这天，程帆拿着几张画满了草图的纸，找到了刘师傅。
“刘师傅，您给瞧瞧，我琢磨着做个这个，当代表作品，您看行不？”
刘师傅接过图纸，一开始还带着点随意，毕竟程帆再妖孽，也就是个刚摸到门道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想法？
可当他看清图纸上那些歪歪扭扭却透着巧思的线条，以及旁边标注的简单说明时，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这……这是你想出来的？”刘师傅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有些发紧。
图纸上画的是一种结构颇为巧妙的夹具，通过几个可以调节位置和角度的模块，能适应多种不同形状零件的装夹，大大提高了通用性。
更关键的是，其中几个锁紧机构的设计。
这哪里是一个初学者能想出来的东西？
这分明是经验丰富的老工程师才能设计出来的玩意儿！
刘师傅拿着图纸的手又开始抖了，他看看图，又看看程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