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号召全厂学习这种精神，突然，人群里伸出了一只手。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表扬的刘师傅。
刘师傅往前挤了挤，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杨厂长，杨厂长！我……我有几句话想说！”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刘师傅。
厂里开大会，底下人主动要求发言的，可不多见，尤其是在厂长刚讲完话的时候。
杨厂长微微一愣，随即和蔼地笑了笑：“哦？是刘师傅啊，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嘛！”
他以为刘师傅是要表达一下感谢，或者补充几句徒弟的优点，他也乐见其成。
刘师傅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红，他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程帆，又看了看台上的杨厂长，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刚才更洪亮了些：
“杨厂长，同志们，感谢厂领导对我的肯定。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得澄清一下！”
“澄清？”台下的人们都竖起了耳朵，嗡嗡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连程帆也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刘师傅，心里琢磨着刘师傅要说啥。
“程帆同志，”刘师傅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他能有今天的成绩，那百分之百，是他自个儿努力的结果！跟我老刘，关系……关系不大！”
“哗——”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这叫什么话？厂长刚说完“离不开刘师傅的悉心指导”，你这就说关系不大？
这不是当众打厂长的脸吗？
贾东旭在人群后面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刘师傅，是实在人啊，还是……有点傻？这种好事往外推？换了自己，尾巴早翘天上去了！
傻柱也咧了咧嘴，嘿，有意思了！这老刘头儿，还挺倔！平时看着闷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能整活儿啊！
许大茂则是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大新闻啊！他琢磨着，这事儿回头能在院里好好说道说道。
刘海中皱了皱眉头，双手往后一背，肚子更挺了，心里嘀咕：老刘这是干什么？厂长给的面子都不要？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易中海眼神闪了闪，这刘师傅，倒是个实在人。不过，这么一来，程帆这小子，可就更显眼了。
台上的杨厂长也是一怔，目光锐利地扫了刘师傅一眼，但并没有立刻生气，“哦？刘师傅，这话怎么说？你可是程帆的指导师傅啊。”
刘师傅憨厚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杨厂长，程帆这小子，是个天才！真的，我老刘干了快三十年钳工了，就没见过悟性这么高的年轻人！”
他转向程帆，目光里满是赞许：“我那点东西，刚开了个头，人家程帆就能举一反三，甚至比我想得还深。”
“很多时候，不是我教他，反倒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点新思路。就说昨天考核那个活儿，有些地方，要不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巧劲儿，光靠我教那点死框框，他哪能那么快干完？”
“所以啊，”刘师傅提高了声音，对着全厂职工说道，“厂长说我做得好，我受之有愧！程帆能这么快出成绩，靠的是他自己肯钻研，有天赋！沾这光，我脸臊得慌！”
程帆站在人群里，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刘师傅会这么说，当着全厂人的面。
“刘师傅，您别这么说，”程帆急忙想开口，声音都有点发颤，“您平时指点我……”
“哎，程帆，你听我说完。”刘师傅打断了他，语气却很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祥。
“我那点指点，对别人，可能有点用，但对你，嘿，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话，我感觉我那点玩意儿，在你这儿，就跟窗户纸似的，一点就透！”
刘师傅又转向杨厂长，表情无比诚恳地说：“杨厂长，程帆这样的好苗子，是咱们厂的宝贝，他能有今天的成绩，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我老刘就是搭了把手，说了几句话，这份荣誉，应该完完全全属于程帆同志自己！他受得起！”
这话一说完，全场都安静了。
刚才的议论声，惊叹声，全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刘师傅这番话给震住了，脑子一时半会儿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年头，谁不乐意沾点光？
徒弟出息了，当师傅的脸上也有光彩，这是人之常情。
厂长都定调子了，顺水推舟接受表扬，多好的事儿啊！以后评先进，这不都是加分项？
可这刘师傅，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不仅不领功，还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程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得明明白白。
这……这算什么？高风亮节？还是……缺心眼？
杨厂长站在台上，看着刘师傅，眼神复杂。
他刚才还在强调“老带新”这个模式的成功，刘师傅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说程帆的成功主要不依赖于此。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这老刘，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股子劲儿。
台下，贾东旭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他心里那点五味杂陈，现在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这刘师傅，是个爷们！真他娘的是个实在人！
傻柱挠了挠头，嘟囔道：“嘿，这老刘，可以啊！比咱实在！这份心胸，咱老何佩服！”
许大茂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程帆这下更不得了了！厂长表扬，老师傅还当众给他“正名”，说他是天才！
这风头，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不行，回头必须得跟程帆搞好关系，万一能蹭点光呢？
刘海中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觉得刘师傅这是不识抬举，驳了厂长的面子，太不会来事儿了。
但他也不敢当众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哼哼，觉得这刘师傅怕是要吃亏。
易中海则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刘师傅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尊重。
程帆这小子，运气不错，碰上这么个师傅，这事儿，对程帆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程帆自己，则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刘师傅说的是真心话，但也知道，没有刘师傅最初的引路和平日里的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点拨，他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眼有点堵，眼眶也有些发热。
刘师傅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眼神却异常明亮。
“小子，别想太多！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好干，给咱们工人阶级争光！别辜负了厂长的看重！”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说完了，把舞台重新让了出来。
整个会场，依旧是一片寂静。
杨厂长看着刘师傅，又看了看程帆，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转为深思。
他拿起话筒，声音依旧洪亮，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