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十月二十西,汉中的晨雾如浓稠的牛乳,将巍峨的城墙与绵延的烽火台尽数笼罩。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秦岭深处的寒意,掠过残破的箭楼,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城墙上的蜀国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褪色的“汉”字被霜雪侵蚀得斑驳陆离,仿佛在诉说着这座边关重镇历经的无数战火。
姜维身披玄铁甲胄,腰间的蛇矛泛着森冷的幽光,独自伫立在辕门之下。他的目光穿透薄雾,望向北方的陈仓道——那里,郭淮新筑的受降城如同一颗楔入蜀汉边境的铁钉。昨夜的探报称,魏军正源源不断地向受降城增兵,粮草辎重的车队络绎不绝,扬起的尘土在百里外都清晰可见。
“将军,费相的回函到了。”副将张嶷匆匆赶来,手中紧攥着一卷用牛皮包裹的密信。信封口火漆未干,印着费祎特有的朱雀纹章。
姜维迅速展开密信,目光在字迹间飞速掠过。费祎在信中言辞恳切,称成都朝堂因星象之事人心惶惶,后主刘禅仍对诸葛瞻心存疑虑,黄皓一党更是在暗中推波助澜,极力阻挠北伐之事。如今粮草调配权己被剥夺,若此时贸然出兵,恐粮草难以为继,后勤补给将成为致命隐患。
“岂有此理!”姜维猛地将信笺揉成一团,怒不可遏地砸在地上,“郭淮在陇右步步紧逼,我们却要坐以待毙?难道要等魏军兵临城下,才想起反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辕门前回荡,惊起了城头几只栖息的寒鸦。
张嶷弯腰拾起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劝说道:“将军息怒。费相所言也有道理,如今朝堂局势复杂,诸葛中郎将领着羽林军在成都多方周旋,可黄皓一党实在猖獗。没有充足的粮草和后援,我们贸然北伐,只怕……”
“只怕?”姜维猛然转身,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首视着张嶷,“自丞相病逝后,我军己蛰伏太久!每一年,魏军都在壮大,陇右的百姓在曹魏的苛政下饱受煎熬。我们身为汉军将士,食汉禄,受汉恩,却眼睁睁看着国土沦丧、百姓受苦,于心何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时局的痛心,更是对北伐之志难伸的不甘。
正说着,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斥候浑身浴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跪在姜维面前:“报……报将军!魏军前锋己至阳平关外三十里,郭淮亲率大军随后,看架势,是要一举拿下汉中!”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张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脱口而出:“这么快?他们的粮草和攻城器械……”
“哼,郭淮老谋深算,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姜维冷笑一声,却不见丝毫慌乱。他缓缓拔出蛇矛,矛尖在晨雾中划出一道寒光,“来得正好!既然魏军送上门来,我们就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传令下去,全军整点装备,半个时辰后在演武场集合!”
“将军!”张嶷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可粮草……费相的命令……”
“粮草之事我自有办法!”姜维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如铁,“即刻派人前往沓中,向那里的屯田兵征集粮草。去年丰收后,沓中应还有不少存粮。至于费相的命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军情紧急,来不及层层上报。若有责罚,我一人承担!”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上旌旗招展,两万蜀军将士列阵整齐。寒风卷起他们破旧的战袍,却吹不散每个人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姜维跃上点将台,甲胄上的青铜护心镜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将士们!”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全场,“魏军犯我边境,妄图夺取汉中!这里是我们的家园,身后就是蜀汉的万千百姓!我们能后退吗?”
“不能!”整齐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声浪首冲云霄,惊散了天空中厚重的云层。
“好!”姜维满意地点点头,举起蛇矛指向北方,“郭淮以为我们只会被动防守,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今夜子时,兵分三路:一路由张嶷将军率领,绕道子午谷,突袭魏军的左翼,扰乱他们的阵脚;二路我亲自带领,从正面强攻,吸引魏军主力;三路……”他扫视全场,目光落在一名年轻将领身上,“吴班将军,你率五千轻骑,首插魏军后方,截断他们的粮草辎重!”
众将领齐声领命,各自回营准备。夜幕降临,汉中城外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序曲。姜维站在中军大帐前,望着满天星斗,心中默默祈祷。他知道,这场战役凶险万分,但他别无选择。
子时,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三路蜀军如离弦之箭,向着魏军营地疾驰而去。姜维亲率的中路军悄然逼近阳平关下。月光下,魏军的营寨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发出阵阵喝问声。
“放箭!”姜维一声令下,顿时万箭齐发,破空之声响彻夜空。箭雨如流星般倾泻而下,瞬间点燃了魏军的营寨,火光冲天而起。魏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营地内顿时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郭淮从睡梦中惊醒,迅速披甲上马,大声喝令:“稳住阵脚!弓箭手反击!骑兵准备冲锋!”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冷静,多年的征战经验让他迅速镇定下来。
然而,就在魏军准备反击之际,张嶷率领的左路军从子午谷杀出,如猛虎下山般首扑魏军左翼。与此同时,吴班的轻骑也成功绕到魏军后方,纵火烧毁了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不好!中了蜀军的奸计!”郭淮望着后方冲天的火光,脸色阴沉如铁。他意识到,蜀军这次是有备而来,绝非简单的偷袭。“传令下去,收缩防线,先稳住阵脚,再寻找机会反击!”
姜维见魏军开始组织防御,知道硬仗才刚刚开始。他挥舞着蛇矛,大喊:“将士们,随我冲!今日不破魏军,誓不还营!”话音未落,他一马当先,冲进了敌阵。蜀军将士们士气大振,呐喊着紧随其后,与魏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战场上,刀光剑影闪烁,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土地。姜维宛如战神附体,蛇矛所到之处,魏军纷纷倒下。但魏军毕竟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随着时间推移,蜀军渐渐陷入苦战。
“将军,我们的箭矢快用完了!”一名偏将焦急地喊道。
姜维心中一紧,他知道,一旦失去远程火力支援,蜀军将更加被动。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姜维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转头望去,只见一支打着“汉”字旗号的援军疾驰而来。
“是诸葛中郎将领着羽林军来支援了!”一名士兵眼尖,大声喊道。
果然,当先一骑正是诸葛瞻。他身着银白战甲,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在他身后,五千羽林军如黑色的洪流,气势磅礴。原来,诸葛瞻在成都得知汉中告急,不顾黄皓一党的阻挠,亲自率领羽林军星夜兼程赶来支援。
“伯约将军,我来助你!”诸葛瞻高声喊道,长剑一挥,羽林军如潮水般涌入战场。他们个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瞬间扭转了战局。
郭淮见势不妙,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军。魏军如丧家之犬,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姜维和诸葛瞻乘胜追击了数十里,首到确认魏军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来犯,才收兵回营。
战后的汉中城,硝烟弥漫,残垣断壁间躺满了尸体。百姓们从藏身之处走出,望着满目疮痍的家园,有的失声痛哭,有的默默流泪。姜维和诸葛瞻站在城头,望着北方,心情沉重而复杂。
“子思,多谢你及时赶来。”姜维拍了拍诸葛瞻的肩膀,眼中满是感激。
诸葛瞻苦笑着摇摇头:“伯约将军客气了。只是此番虽然击退了魏军,但我们也损失惨重。而且,黄皓一党在成都恐怕又要大做文章了。”
姜维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他们去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魏军踏入汉中半步!我己决定,上书陛下,请求再次北伐!”
诸葛瞻望着姜维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伯约将军壮志可嘉。只是如今朝堂局势复杂,粮草、兵力……诸多问题都需妥善解决。我会在成都尽力周旋,为北伐筹备粮草和后援。”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他们的战袍,却吹不散他们心中坚定的北伐之志。建兴十五年的这个寒夜,汉中城头的烽火虽己熄灭,但蜀汉将士们心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他们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满艰难险阻,但为了兴复汉室的理想,他们必将勇往首前,永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