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说他们离开就会死掉，不会再回来咯。”
囡囡不懂为什么祁枭突然变成橘子的涩味，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哥哥伤心了吧…
孩童稚嫩且天真的话像是雷击，让祁将军整个人僵住。
他低下头，仔细去看小公主。
没有悲伤，更没有惶恐不安，她平静的就好像那些人不过是出了一次远门。
“阿婆有好几个囡囡高，头发是银色…不对，是灰色的！”
“阿婆总喜欢戴着一根银簪子。”
记忆被覆了一层轻纱，囡囡隔着纱嗅到了雨后麦穗的香甜，还有风起时阿婆发间叮叮当当脆响的银坠子。
她仰着头，原本笑眯眯的眸子不知为何变得茫然。
她说，“阿婆走的时候没有戴那根簪子，是不是弄丢了？”
可阿婆最喜欢的就是那根银簪，比喜欢囡囡还要喜欢！
“囡囡！”
祁枭语气急躁的打断小公主，他不想她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窥探到那根银簪子背后发烂发臭的现实。
隐下眸中风浪的他低声向小公主许诺，“我会帮阿婆找回簪子。”
“真的吗？”
“好诶！”
瞧着高兴到转圈圈的小丫头，祁枭没有作声。
这是他前二十几年加起来为数不多的…骗人。
三岁的囡囡根本不懂死亡的真正含义。
面对生离死别，孩童的天真和懵懂是对战争最大的嘲讽。
祁枭知道，小公主这里他问不出什么来，而且…
他也不敢再问。
小公主该在金玉堆砌的皇城里受父母宠爱、被百姓爱戴，而不是早早的面对死亡。
瞧着她一如之前的笑脸，祁枭心底松了口气。
他扶好转晕了头的囡囡，语气有些宠溺道：“等雨停了，我带小…囡囡去山上采都柿好不好？”
都柿！
囡囡口水泛滥，却又被雨停二字憋的皱紧了小眉毛。
“那要等好久呀~”
她拖长了尾音，撒着娇。
“不会，雨很快会停的。”祁枭笃定道。
“诶？”
囡囡突然凑的很近，近的祁枭都能看见她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
这云缨也是，到底会不会照顾小孩…
“是谁告诉哥哥哒？”
“它不乖哦，居然骗人！”
而且还是骗这么好看的人，罪加一等！
“什么？”
祁枭觉得他是不是老了啊，怎么跟不上小公主的思路了呢？！
“雨还要下很久哒，住在旁边山谷里的虫虫们都己经搬走了呀~”
毕竟不搬走的话，家就要被水淹啦！
虫子…搬走了？
因为小公主的童言，祁枭神情怔住。
“将军！”
突然，帐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清晰，甚至有细碎的雨滴溅到祁枭脸上。
来人是其中一位参将，名唤王云霄。
与他略显文雅的名字不同，王云霄本人是个实打实的庄稼汉子，后跟随陛下起义，一路从小兵打成祁枭麾下的勇将。
他整个人又黑又壮，整天把‘他娘的’挂在嘴边。
哦，之前就是他给了同僚一个大耳刮子~
王云霄抹了把脸， 擦去脸上成河淌下的雨水，神情焦急中又带着点诡异的兴奋。
“大坝…”
他吞了吞口水，“斥候来报，说敌军冒雨行动，约莫走了三成兵力，全都往大坝方向去了！”
面对将军，王云霄没忍住咧了咧嘴，“末将觉得大坝八成要塌！”
不是八成哦~
囡囡悄悄滴在心里反驳。
她扯了扯祁枭的袍子，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坝要塌，为什么叔叔笑得这么瘆人嘞？”
呃…
王云霄瞬间收了出来透气的大板牙，心虚到眼神飘忽不定。
哎呀，被发现了呢~
祁枭也是被噎了一下，干巴巴的解释，“囡囡看错了。”
转头，他吩咐王云霄道：“喊他们来主帐。”
“把发现情况的斥候也叫来。”
“是！”
王云霄都走远了，小姑娘还两手叉腰撅着屁股和祁枭对峙。
“没看错！”
囡囡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好好好…”
祁枭俊脸无奈，只能哄着，“囡囡没错，都是王参将的错，一会儿本将军就踢他屁股！”
正说着，他细心注意到方才雨水刮进帐中，弄得地面湿答答的。
他赶紧把人抱到榻上去坐好，随手从桌案上拿了本兵法塞给囡囡。
“囡囡先自己玩会儿…”
这啥？
囡囡用两只爪子抓着书，亿脸迷茫。
谁家会拿兵法哄三岁孩子啊！
况且还是个不识字的！！
小丫头看不懂也不作声，瘦小的身板藏在兵法书后，硬看！
没办法，谁让她这么贴心呢~
哥哥看上去很忙的样子，她不能给哥哥添麻烦。
这么想着，囡囡看得更认真了。
只不过…
这书上歪歪扭扭的小人好像在转圈，囡囡好像也在转圈诶？！
晕咯晕咯~
‘啪叽’一声，小丫头首接给这本兵法磕了一个。
“如果大坝真有坍塌的可能，末将觉得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敌军大营就在大坝下游，那里易守难攻，不然他们也不会久攻不下。
现在，绝佳的地势成了敌军的催命符！
“只要我们在敌军撤离的地方拦截，前有水患后有豺狼，他们肯定跑不了。”
“你他娘的才是豺狼！”
王云霄又是一巴掌招呼上去，可惜这次对方躲得快。
他这个没读过书的都知道豺狼不是什么好比喻…
“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就说这办法成不成吧！”
王云霄咂巴咂巴嘴。
别说，还真他娘的有点道理。
云缨手指沙盘，指出敌军可能逃窜的几个方位，“我们堵截，很有可能也会被水淹。”
这个打法太冒险，简首是把自己和兄弟们的生死都交给了老天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前怕狼后怕虎，这仗还怎么打！”
云缨莫名被吼，倔脾气也上来了。
噔的起身，手指着说话那人，“姓李的，你找架打是不是！”
商议本就是各自发表意见，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旁边人非常不走心的劝了两句。
毕竟这种情况在军营实在是太常见了~
剑拔弩张中，突然响起一道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