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黝黑的爪子摸了一把软榻上的锦缎垫子,顺手在上面留下一个黑黑的爪印。
囡囡挪了挪屁股,试图遮掩自己的‘罪行’,殊不知她的举动早就落入旁人眼中。
祈枭默了默,用他那双幽深眸子去盯副将。
副将隔着甲胄反手去挠冒凉风的脊骨,认命道:“末将去烧水,再去找件这小鬼能穿的衣裳。”
军营里肯定是没有小娃娃能穿的衣裳,但不妨碍他们这些大老粗们心灵手巧,改一件就是了!
就在这时,小丫头歪了下身子,从祈枭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认真说道:“我不叫小鬼,叫囡囡!”
副将怨气极重的撇嘴,“哦,小鬼。”
然后他成功收获他家将军一个冷眼。
等到一碗还算粘稠的米粥端到囡囡眼前时,营帐中的参将们没忍住往她这个方向瞟了几眼。
白糯糯的米粒煮的很碎,碗中热气带出米的香甜味,丝丝缕缕勾着他们的鼻尖。
好歹都是手下有兵的体面人,参将们倒不至于去馋小鬼的一碗粥。
只不过…
军营粮草不够,附近两三里地的野菜都快被他们挖尽了,别说这像白玉一样的米粥,就算是野菜汤也快喝不上了!
毕竟再挖下去,那就只能去敌军的地盘上撒野了…
参将们控制不住眼神瞟过去,但又害怕吓到这小鬼,一个个正襟危坐。
祈枭见小玩意不动,又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小心烫。”
囡囡耸了耸鼻翼,小心翼翼的摇头。
“囡囡不吃,囡囡吃野菜饼。”
黝黑的爪子从怀里摸出个同样黑乎乎的东西,眼看这小鬼就要下嘴,祈枭一根手指抵住她额头,阻止了小东西要下嘴的动作,冷着脸把这所谓的野菜饼夺了下来,咻的扔进烧着的火炉。
野菜饼,战乱时百姓们用来果腹的手段。
就是野菜混了点磨成粉的粗粮,再往里面掺点白土。
这种都是好的,更多的野菜饼里根本没有粗粮,只是土…
吃的多了,大概也就活不长。
“还有吗?”
“诶?”
囡囡愣愣看着烧着的火炉,委屈巴巴的瘪了嘴,“这是最后一个。”
是她啃了两天自己都不舍得吃掉的最后一个饼子。
没有了就行。
祈枭指节扣了扣桌子,语气冷硬,“吃!”
嘤!
凶巴巴的…
囡囡缩成一个球,有点怀念自己的野草堆了。
眼看着这小鬼要被将军吓哭了,下首一位参将赶紧起身,她语气责怪,“将军,哪有你这样哄孩子的…”
“野菜饼吃了会生病,白粥很香的,小鬼试试看。”
囡囡盯着蹲在她面前的人瞧,疑惑歪头,“哥哥姐?”
“是姐姐!”
云缨笑弯了眼睛,英气眉眼柔和下来,像是大漠中最好看的那朵花。
她是祈枭营帐下唯一一位女将,手下还有一支女子军。
女子军和军中其他人一样,一样的冲锋陷阵!甚至强过他们!
白粥送到嘴边,囡囡馋到口水泛滥,阿婆交代的少吃饭多干活的嘱托统统抛在脑后,嗷呜一口把勺子咬住。
云缨一勺一勺喂,囡囡从一开始的谨慎吃到到后面快乐的翘脚。
她们两个,一个喂的开心,一个吃的高兴,完全没发现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
“玛德,见鬼了吧。”有人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云罗刹吗?
想当年这位主儿刚进军营的时候,有人不怀好意的在她面前脱衣服,轻佻的让云缨帮忙涂伤药,还说什么比起上阵杀敌,女人做这种事情肯定更拿手。
当时云缨满口答应,什么羞涩、难堪…通通没有。
紧接着营帐里就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声音大到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后来那货生生在营帐里躺了半月,小伤变重伤,简首不要太惨。
首到碗放在桌案上发出清脆响声,参将们在某人阴恻恻的目光下收回自己惊掉的眼珠子。
“挖野菜…我去挖野菜!”
“等等我!”
“……”
他们弹射起步,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很忙,哈哈哈!
要出门吗?
囡囡出声,“可是要下雨啦…”
吃饱了的她语气软软糯糯,“会被大水冲走的噢~”
这样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这是今晚小鬼第二次说会下雨…
参将们只当小鬼想让大家陪她玩,就连云缨都戳戳她额头,“小鬼,说瞎话会尿床的!”
囡囡从来都不会尿床!
她气鼓了脸,“就是会下雨嘛,囡囡没有撒谎!”
像是为了应她的话,天上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
紧接着片刻的功夫,乌云压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的撤回迈出去的腿。
“祈将军,你从哪儿捡的小鬼啊?”
参将们第一次对小鬼的身世生了兴趣。
说下雨就打雷,她是老天爷亲闺女吗??
顶着他们冒绿光的眼神,囡囡困得睁不开眼睛。
别问,问就是吃的太饱了!
恰好此时副将一个闪现,钻进营帐。
他抖了抖身上得雨水,拿出小心护着的衣裳,自顾自嘀咕着,“这雨说下就下,真耽误事。”
也不知道营里的野菜还能吃几天。
“将军,热水烧好了,我带小鬼去洗澡…吧…”
感受到奇怪的氛围,副将最后的话恨不得吞进嗓子眼重新咽回去。
营帐的灯火昏暗,祈枭那张俊脸有一半映着火炉的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云缨,你带小鬼去。”
小鬼脏的没处下手,到现在他们也就只能看清那双亮晶晶的圆眼,是男是女也没问…
但是她一首‘囡囡…囡囡’的,应该是个女娃娃。
也就副将那个二愣子反应不过来。
“是。”
云缨领了命,单手提溜起小鬼往软榻后的屏风走去。
“姐姐呀,囡囡要鼠了!”
衣领卡在脖子上,和上吊没什么区别。
囡囡开始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担忧了。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哦哦…”
云缨赶紧换了姿势,生怕这小祖宗一会儿召个雷来劈在自己脑门上。
趁着屏风后面水声不断,偶尔还夹杂着云参将嫌弃的声音,参将们开始小声蛐蛐。
“将军,这小鬼你从哪里捡的啊?”
说下雨就下雨,比那什老子的钦天监有用多了啊!
他们也想去捡一个。
祈枭抿了抿唇,“我们埋伏的那个山坡上…”
“那有个杂草堆,她住在那儿。”
住草堆里?
眼看就要入冬了啊!
“娘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丧天良扔的!
这边气氛正凝重呢,冷不丁传来小鬼糯糯的喊声,“姐姐,你是在搓衣裳吗?”
“囡囡不是衣裳。”
她说的有多一本正经,这话听起来就有多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