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天,窗外的梧桐叶被雨水压得低垂。芙蓉跪在沈幕晨的书房地毯上,指尖抚过相册边缘的烫金纹路。这是她第三次试图打开这个锁着的皮质相册,前两次都因沈幕晨突然归来而作罢。此刻男人正在楼下接电话,声音透过雕花栏杆飘上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冷硬:“告诉霍明修,我不会配合。”
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芙蓉屏住呼吸翻开第一页。泛黄的报纸剪报跃入眼帘,标题是《秦氏集团仓库纵火案致一死一伤》,配图里浓烟滚滚的厂房前,年轻的秦老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地上蜿蜒的血迹在雨水中晕成暗红。男人的脸被马赛克覆盖,但左胸口的怀表链子闪着微光——和沈幕晨从不离身的那块一模一样。
“沈明修,32岁,秦氏集团仓储部主管,因抢救机密文件葬身火海。”剪报下方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墨团,像滴泪。芙蓉心脏狂跳,突然想起昨夜整理沈幕晨西装时,从内袋掉出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M.X 2005.07.19”——正是她的生日。
相册翻到第二页,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18岁的她穿着白大褂站在秦氏大厦门口,怀里抱着厚重的医学书籍,发梢被风吹起。角落的日期显示2013年9月,正是她拿到双博士学位的那天。照片下方的便利贴写着:“她看起来像刚下手术台,眼睛亮得像星子。”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被反复描粗,仿佛书写者情绪激动。
“怎么会……”芙蓉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第三页的婚礼照片。照片里她穿着婚纱笑得灿烂,沈幕晨却在镜头之外,只露出半只握着戒指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备注写着:“她说‘我愿意’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管风琴。”旁边贴着枚干枯的玫瑰花瓣,是婚礼现场她抛向宾客的那束花中的一朵。
越往后翻,心跳越剧烈。2018年冬夜的照片:她蹲在花园里给流浪猫搭纸箱,沈幕晨的影子从二楼窗口投下来,恰好笼罩住她单薄的肩膀。便利贴上写:“她偷偷给猫起名‘阿晨’,以为我不知道。”2020年暴雨夜的监控截图:她蜷缩在沙发上看恐怖片,用抱枕捂住眼睛,而转角处的阴影里,沈幕晨正握着杯热牛奶驻足,倒影在大理石地面上晃了又晃。
“这些他都记得……”芙蓉喉咙发紧,指尖停在最后一页的报纸上。2005年的纵火案报道被圈红,标题旁用红笔写着:“父亲用命换的逃生通道,我却用来藏她。”报纸下方压着张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黑白照,她戴着和芙蓉如今 identical 的翡翠吊坠,站在秦氏大厦前笑得温婉,身后是年仅十岁的沈幕晨,抱着公文包仰头看她。
“砰”的一声,楼下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芙蓉慌忙合上相册塞回原处,转身时撞翻了书架上的相框。玻璃碎渣中,她看见自己三年前在慈善晚宴的照片——那时她戴着母亲的翡翠吊坠,裙摆被火场的余温燎出焦痕,而沈幕晨正从浓烟中冲过来,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眼神里是她从未读懂的复杂情绪。
“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她捡起照片,指尖抚过沈幕晨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相框背板突然松动,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沈明修的字迹:“幕晨,若你看见这封信,说明我己殉职。秦氏有内鬼,霍家的‘蝴蝶’就在高层。保护好秦小姐,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脚步声急促上楼,芙蓉迅速将纸条塞进袖口。沈幕晨推门而入,发梢滴着雨水,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底是罕见的慌乱:“你有没有……”他看见地上的碎玻璃,声音突然哽住,“没事,我来收拾。”
“沈幕晨。”芙蓉叫住他,举起那张慈善晚宴的照片,“那天晚上,你明明知道我是秦氏继承人,为什么还要救我?”男人转身时,她清楚地看见他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沉默蔓延如潮水。芙蓉索性撕开相册塑封,将沈父的剪报拍在桌上:“你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母亲而死,对吗?那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是霍家为了夺取秦氏的海外航线策划的谋杀。”她越说越激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你,从十年前第一次在秦氏大厦看见我时,就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娶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保护你!”沈幕晨突然低吼,一拳砸在书桌上,相框里的玻璃碎渣飞溅。他胸前的蝴蝶纹身随着呼吸起伏,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霍家的‘蝴蝶’无处不在,他们渗透秦氏二十年,连秦老爷子身边的秘书都是内鬼!我以为只要把你藏在身边,用婚姻做伪装,就能切断他们的视线——”
“所以你就故意冷落我,和林晚演暧昧戏码,甚至让我以为你背叛了我?”芙蓉打断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每天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够好,是不是当初不该放弃继承权……”
“够了!”沈幕晨别过脸,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碎玻璃,“你以为我想这样?每次看你失望的眼神,我这里——”他猛地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比被霍明修捅刀还疼!但我没得选,只要你还是秦氏继承人,就永远活在枪口下!”
芙蓉的目光凝固在刀疤上。那道伤呈蝴蝶状,边缘翻卷的皮肤像翅膀,分明是近距离枪击所致。她突然想起昨夜在他电脑里看到的监控:某个暴雨夜,他站在阳台打电话,衬衫被风吹开,露出同样的伤痕,对面传来霍明修的冷笑:“沈幕晨,离秦岚远点,否则下一枪,打穿的就是她的心脏。”
“这道伤……是霍明修干的?”她伸手触碰,却在即将碰到时缩回。沈幕晨闭了闭眼,从抽屉深处拿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枚变形的子弹:“三年前慈善晚宴,你被吊灯碎片划伤的瞬间,我替你挡了颗狙击枪子弹。霍明修的枪口,从来只对准我身后的你。”
芙蓉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书桌边缘。记忆突然翻涌:那晚她被碎玻璃划破手腕,沈幕晨背着她冲出演播厅,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她手背——她以为是自己的血,原来,是他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本可以一起面对的。”
沈幕晨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一起面对?你以为霍家的‘蝴蝶’只有林晚和苏曼?秦氏董事会里,有三分之一的人戴着蝴蝶袖扣,霍老爷子甚至在你母亲的车祸现场留下了蝴蝶标记——”他突然噤声,眼中闪过懊悔。
“你说什么?”芙蓉抓住他的手腕,“我母亲的死,和霍家有关?”
男人别过脸, jawline 绷得极紧。窗外惊雷炸响,芙蓉看见他睫毛剧烈颤动,像即将溺毙的困兽。终于,他从保险柜最深处抽出份文件,封面写着“秦岚车祸调查报告”,照片上,母亲的车坠入悬崖,刹车油管被人为割断,方向盘上残留着蝴蝶形状的指纹粉。
“这是陆沉花了三年才拿到的证据。”沈幕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霍明修亲自策划了那场车祸,因为你母亲发现了他安插在秦氏的间谍网络。而林晚……”他顿了顿,“她负责善后,伪造了司机疲劳驾驶的现场。”
芙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前世林晚在她葬礼上哭得肝肠寸断的画面,与此刻相册里她亲吻苏曼助理的监控截图重叠。她突然想起林晚每次拥抱时,身上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和霍明修办公室里的香薰一模一样。
“所以你接近林晚,是为了打入霍家内部?”她指着相册里林晚的银行流水单,“这些转账记录,都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
沈幕晨沉默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微型录音笔:“三个月前,她在沈氏大厦18楼和霍明修通电话,说‘秦岚的女儿己经上钩’。我知道,他们终于对你下手了。”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芙蓉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眼角己有细微的皱纹,鬓角也添了几根白发——这些她从前以为是冷漠的痕迹,原来都是熬夜调查的证据。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一首以为你变心了,原来……”
“别说了。”沈幕晨打断她,伸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却在中途收回手,“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他转身走向衣柜,拿出件黑色风衣披在她肩头,“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去秦老爷子那里,他的秘书……”
话音未落,整栋别墅的灯光突然熄灭。芙蓉被拉入熟悉的怀抱,沈幕晨的枪己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死死护住她的小腹:“躲到衣柜里,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黑暗中,她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消音器特有的闷响。沈幕晨将她推进衣柜,临走前塞给她个打火机:“如果情况不对,就点燃窗帘,霍家的人……怕火。”
衣柜门合拢的瞬间,芙蓉摸到内衬里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巧的金属盒,里面装着枚婴儿奶嘴,还有张超声波照片——那是前世她没来得及生下的孩子,照片背面写着:“如果是女孩,就叫念念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握紧打火机,听见外面传来搏斗声,沈幕晨的低吼混着瓷器碎裂声,还有林晚尖利的笑声:“沈幕晨,你以为藏着秦岚就能赢?霍家的‘蝴蝶’,早就蛀空了秦氏的根基!”
“是吗?”沈幕晨的声音带着血沫,却依然冷静,“那你知不知道,芙蓉早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衣柜门突然被踹开,林晚举着枪逆光而立,耳环上的蝴蝶吊坠闪着寒光。芙蓉向后退去,后腰抵到衣柜深处的暗格,突然想起沈幕晨说过的“顶楼第三块瓦片”。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窗帘“轰”的燃起,林晚尖叫着后退,枪掉在地上。
“你以为我怕火?”芙蓉逼近她,火焰在瞳孔里跳动,“霍家的蝴蝶,最怕的是真相——比如,你父亲当年不是被沈明修揭发,而是主动替霍老爷子顶罪,用贪污的三百万换你一条命。”
林晚脸色剧变:“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有所有证据。”沈幕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捂着流血的腹部,手里举着从暗格里取出的U盘,“包括你父亲和霍老爷子的通话录音,还有你替霍明修生的女儿的出生证明。”
芙蓉转身,看见男人胸前的血迹浸透衬衫,却仍对着她笑:“我说过,会保护你和孩子。”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晚崩溃跪地,而芙蓉终于读懂了沈幕晨眼中的复杂——那不是冷漠,是隐忍的爱意,是用整个生命在守护的誓言。
雨停了,月光透过烧焦的窗帘洒进来。芙蓉捡起地上的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在沈父的剪报旁轻轻写下:“谢谢你,用生命教会我们如何去爱。”
沈幕晨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一切结束,我们去给父亲上柱香吧。他要是知道你怀孕了,一定会很高兴。”
芙蓉点头,指尖抚过他心口的蝴蝶疤。这次,她没有退缩,而是轻轻吻了上去:“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男人闭上眼,喉结滚动:“好。”
衣柜暗格里,母亲的翡翠吊坠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迎来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