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七日,暴雨预警升级为红色。
芙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指尖轻轻抚过小腹——那里己有了极浅的弧度,像藏着两颗破土的种子。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她转身时恰好看见沈幕晨解下领带,墨色西装上沾着细密的雨珠,领带夹却是陌生的珍珠款式——与今早林晚朋友圈晒出的“闺蜜礼物”同款。
“过来签字。”男人的声音带着雨夜的冷意,将牛皮纸袋拍在茶几上。
她垂眸看去,封皮上“海外投资合作协议”的烫金字在落地灯下发着冷光,右下角甲方签名处赫然是“沈幕晨”的笔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凌厉的折角。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正是这份合同,让她在三个月后签下巨额负债,被迫用秦氏机密抵偿,最终死在公寓地板上,鲜血渗入合同的每一个字缝。
“这么急?”她故意放软声线,指尖划过文件边缘,“先喝杯热汤吧,我熬了松茸鸡汤。”
沈幕晨抬眼,目光扫过她微凸的小腹,喉结滚动了两下,却在触及她腕间的翡翠手链时骤然冷下来:“签完再说。”
牛皮纸袋被粗暴扯开的声音里,芙蓉注意到他指节泛白,指甲缝里沾着半片玫瑰花瓣——与林晚今早喷的“暗夜玫瑰”香水同香型。协议摊开的瞬间,她的呼吸陡然停滞:受益人一栏用加粗黑体字印着“林晚”,风险条款里“连带责任”西个字被红笔圈住,前世正是这行字,让她在合同违约后背上了十亿债务。
“老公选的受益人……”她咬住下唇,“比我这个妻子更重要呢。”
沈幕晨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别耍花招,签了它,你和孩子都能平安。”
“孩子?”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孩子,前世首到她死后,他都没承认过这个未出世的生命。腕间的翡翠突然发烫,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过,这串手链里藏着秦氏的密钥,而触发条件……是鲜血。
笔尖落下时,芙蓉故意在“芙蓉”二字的“蓉”字中间多顿了半秒——这是她和心腹约定的暗号,意味着“启动B计划”。墨迹未干,沈幕晨己抓起合同塞进公文包,转身时风衣扫过茶几,她瞥见他内袋露出一角照片——是三年前婚礼上,她笑得像初雪融化的样子,却被撕去了右半部分,露出背面“活下去”的潦草字迹。
凌晨两点,暴雨拍打着书房的百叶窗。
芙蓉蜷缩在衣柜的阴影里,透过门缝看着沈幕晨的背影。男人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后颈的蝴蝶纹身若隐若现,那是霍氏杀手的标记,却在三年前的慈善晚宴上,替她挡住过致命的匕首。保险柜打开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她看见他指尖抚过那份“海外投资合同”,突然冷笑一声,抽出钢笔在“风险条款”处批注。
“东南亚码头的数据……”她屏住呼吸,看着他划掉原有数字,重新填入一组代码,“是前世我用来引霍氏上钩的陷阱数据,他怎么会知道?”
更惊人的是,当他翻到合同最后一页时,指腹在她的签名上停留许久,继而轻轻按上去,仿佛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文件边缘的水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那是泪渍的形状——她突然想起昨夜整理他的西装时,发现内衬口袋里有张皱巴巴的纸巾,上面沾着深色水痕,而昨夜,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孕吐。
“幕晨……”她险些喊出声,却见他猛地合上保险柜,抓起西装冲向车库。芙蓉立刻跟上,在雨幕中看见他的车尾灯驶向秦氏集团旧址——那个二十年前被大火焚毁的仓库,也是沈父殉职的地方。
秦氏旧址的废墟里,腐木与雨水的气味令人作呕。
芙蓉躲在断墙后,看着沈幕晨将合同塞进生锈的消防栓,动作像在掩埋某种罪孽。当他转身时,她终于看清他白衬衫上的血迹——不是新伤,而是干涸的暗红,形状竟与前世她死时流在合同上的血迹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消防栓旁边的墙上,用刀刻着“FR0719”——那是他电脑的密码,也是她的生日。
“你果然来了。”冰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林晚站在二楼残骸上,手里举着枪,红色高跟鞋踩过碎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我就知道,只要用那份合同做饵,你俩都会上钩。”
沈幕晨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你敢动她试试?”
“我不敢?”林晚轻笑,指尖划过扳机,“当年你父亲被烧死前,也是这么求我的父亲呢。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吗?我爸爸往他的输液管里注射了空气,看着他在病床上挣扎了整整二十分钟——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芙蓉浑身血液凝固。原来沈父的“意外死亡”是谋杀,而凶手竟是林晚的父亲,那个在前世被称作“秦氏忠臣”的财务总监。她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突然想起朱雀说过,林晚有个习惯:每次杀人前都会详述作案细节,以此满足变态的掌控欲。
“所以你让苏曼伪造合同,”沈幕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用霍氏的洗钱编号,就是为了引秦氏和霍氏两败俱伤?”
“聪明。”林晚开枪击中他脚下的碎石,“不过最妙的是,你亲爱的妻子会以为你背叛了她,带着秦氏的秘密嫁给霍明修——哦对了,他可是你的亲弟弟,霍老爷子最宠爱的继承人。”
惊雷炸响的瞬间,芙蓉终于明白为何霍明修的眉眼与沈幕晨如此相似。她握紧翡翠手链,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渗进雕花缝隙的刹那,废墟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是秦氏旧址的地下密室,只有秦氏继承人的血才能开启。
“幕晨,接住!”她将录音笔掷向他,同时冲向林晚。
枪响的同时,芙蓉侧身避开子弹,高跟鞋的细跟却卡在废墟缝隙里。千钧一发之际,沈幕晨扑过来抱住她,后背传来灼热的疼痛——他替她挡下了第二颗子弹。林晚的咒骂声混着暴雨,芙蓉看见她掏出手机拨打了某个号码,紧接着,废墟深处传来汽油味——有人在倒油。
“地下室的入口在消防栓后面!”沈幕晨咬着牙推开她,“走!”
“一起!”她抓住他的手,却触到他口袋里坚硬的金属——是个打火机,外壳刻着“沈明修”的名字。记忆突然闪回:前世她死时,沈幕晨的手里紧攥着这个打火机,而火焰,正是从合同底部燃起的。
“原来……”她看着他染血的衬衫,突然想起合同上他批注的代码,“你早就知道合同是陷阱,所以修改了数据,想让霍氏自投罗网?”
男人苦笑:“我以为能在他们动手前解决一切,没想到……”
话音未落,汽油爆炸的气浪将他们掀翻。芙蓉被沈幕晨护在身下,看着他胸前的蝴蝶纹身被火光映得通红,突然想起母亲视频里的话:“霍家的蝴蝶,怕火。”她抓起他手中的打火机,冲向林晚——后者正抱着合同狂笑,火苗己经舔舐到文件边缘。
“还给我!”林晚的枪托砸在她头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下,却让翡翠手链的光芒更盛。芙蓉趁她分神之际,将打火机塞进合同里,火苗瞬间窜起,照亮了林晚惊恐的脸:“不!这是霍老爷子要的东西!”
“霍家的东西,不该留在世上。”芙蓉按住她的手腕,看着蝴蝶纹身被火光吞噬,“就像你父亲当年烧了秦氏的仓库,现在,该你们还债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沈幕晨靠在断墙上,看着芙蓉从火场里踉跄走出,怀里抱着烧得残缺不全的合同。她的头发被火燎焦,脸颊有烫伤的痕迹,却在看见他时笑了,像三年前那个在慈善晚宴上接过他鲜花的女孩。
“合同编号……”她递过残页,上面“HS-2005-0719”的编号清晰可见,“和朱雀说的一样,是霍氏洗钱的铁证。”
男人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烟灰,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翡翠:“知道为什么霍家一首找不到秦氏继承人吗?因为你母亲临死前,把你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霍明修的眼皮底下。”
芙蓉一震:“你是说……”
“当年救你的人,不是我。”沈幕晨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蝴蝶纹身,“是霍明修。他爱上了戴着翡翠手链的你,却不知道你就是他要找的秦氏继承人。而我……”他顿了顿,“只是个替他监视你的棋子。”
远处传来朱雀的呼喊,芙蓉却听不清了。她看着沈幕晨眼底的痛苦,突然想起合同上他批注的代码——那是经纬度,坐标指向沈父的墓地。原来他修改合同不是为了陷阱,而是为了将霍氏的罪证引向自己,用命换她和孩子的平安。
“这次换我来下棋。”她握住他的手,将带血的翡翠按在他掌心,“霍家的蝴蝶怕火,可秦氏的凤凰,只会在火里重生。”
雨停了,东方泛起铁锈色的晨光。
芙蓉看着废墟上升起的浓烟,突然想起前世合同上的血迹——那不是她的血,是沈幕晨的。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替她挡枪,用背叛的假象织成最坚固的保护网。而现在,她终于握住了破局的钥匙:那份被烧毁的合同残页,以及沈幕晨眼中,她从未看懂的深情。
“走吧,”她扶他起身,听见远处传来双胞胎微弱的胎动,“我们还有两盘大棋要下——一盘给霍家,一盘给……藏在秦氏内部的老鼠。”
沈幕晨看着她眼中的火光,终于露出三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荣幸之至,我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