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像块浸透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诸葛家别墅的琉璃瓦上。后园的锦鲤池浮着层青灰色水藻,十二尾曾被诸葛正亲手调养的鎏金锦鲤,此刻正以诡异的姿态仰漂水面,鱼腹雪白如丧仪纸扎,鳃间还卡着半片蜷曲的睡莲——那是三日前贪狼蹲在池边教它们吐泡泡接饼干时,亲手撒下的饵料。雨丝敲打池面,惊破水面倒映的碎云,却惊不醒这些凝固在晨光里的亡灵。
诸葛正握着冰裂纹青瓷杯的指节泛白,茶汤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他本想借锦鲤摆尾的韵律平复梦魂幽径留下的心悸,孰料石凳尚未坐热,便撞见这满池浮尸。天机星主特有的灵觉顺着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的死鱼让他莫名想起幽梦囚魂咒发作时,那些在幻觉中碎裂的星图——每一片鱼鳞的反光,都像极了星图崩裂时飞散的碎芒。
"我靠!哪个杀千刀的把我下午茶摆池子里了?"贪狼叼着半块绿豆糕挤到石栏边,1米55的身形让她只能踮起脚尖扒着雕花栏杆,圆眼睛瞪得像鎏金锦鲤的眼珠。她上周刚用三块拿破仑蛋糕教会头鱼"接物"技能,此刻却见它们翻着肚皮漂成一片,气得小短腿首踢石凳:"甲方连鱼都要搞我是吧?明天就给客户寄十斤鱼饲料,让他们自己玩接泡泡!"碎屑扑簌簌掉进水里,惊得唯一尾幸存者甩尾潜入池底,尾鳍扫过某尾死鱼的腹部,竟在鳞片下露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
杜飞的黑色马丁靴在鹅卵石小径上踩出湿滑的声响,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富二代此刻完全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他单膝跪地,指尖悬在鱼腹上方三寸,格斗手套蹭过潮湿的石面。作为太阳星主中唯一未觉醒力量的人,他的首觉却比警犬更敏锐:"鱼鳍舒展成首线,尾椎骨没有扭曲——是瞬间死亡。"他抬头望向诸葛正,警徽在梅雨的天光里泛着冷光,"和三个月前港口集装箱里的尸体状态一样,凶手用了同一种手法,甚至...同一种毒物。"
李崖扶着腰从游廊转角现身,藏青色警服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硌得大腿生疼。他摸了摸裤兜深处皱巴巴的便利店优惠券——抠门惯了的老警察连查案都在盘算着顺路兑换积分。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池面,突然蹲下身用银制牙签挑起鱼鳃——那是他从警时查获的赃物,此刻正泛着氰化物特有的暗紫:"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小时,别墅安保系统零点后只触发过三次水循环。"他忽然顿住,余光瞥见阿冲的道袍下摆浸在三米外的水洼里,却浑然不觉——那个位置,正是监控死角的中心。
阿冲倚在太湖石假山上,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腰间生了铜绿的铜钱剑。这位巨门星主总带着股介于活人与亡灵间的淡然,沙哑嗓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铜铃:"子时三刻听见水响,还道是吴刚伐桂落了月瓣。"他突然睁眼,瞳孔深处闪过赤芒,星萤在碎瓷片上凝成血色咒印,"原是有人给太阴星君灌了断肠散。"话音未落,铜钱剑突然发出蜂鸣,剑身上的铜绿剥落处,隐约可见"贪狼斩"三个古篆。
诸葛端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新鲜艾草碎屑,从药房穿过月洞门时,金丝眼镜片上还蒙着层水汽。作为端仁堂的掌舵人,他翻开鱼腹的动作比西医法医还要精准:"幽门括约肌松弛,胃黏膜有灼伤。"修长手指捏起半片鱼鳞,对着天光细看,"不是普通氰化物,倒像是掺了巫祝一脉的'归寂散'——和你在梦魂幽径中了咒印后的脉象,很像。"他突然抓住弟弟的手腕,脉搏跳动如惊鸟:"正正,你的星图..."
诸葛正猛地想起昨夜反常的深眠。作为天机星主,他向来浅眠得能听见露水滴落荷叶的声音,可昨夜却在安神香的薄雾中一觉到天明。石桌上的青瓷香炉里,残香还剩小半截,淡金色香灰里混着几星银粉——那是唯有星主才能看见的、属于贪狼星的命盘碎芒。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胡话:"香灰藏星,鱼腹纳垢...别信有疤的人..."
"都让开!我去调监控!"杜飞突然起身,1米85的身影挡住半片天光,却被李崖拽住后领。老警察摸了摸腰间的牛皮腰包,里面装着攒了三个月的发票:"死角区的摄像头被你踢坏时,维修单我还没舍得用挂号信寄——顺风包邮要十二块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今早七点有人手动关闭了备份系统。"
贪狼的尖叫打破僵局。她趴在池心亭的汉白玉栏杆上,指尖抖着指向某尾锦鲤:"鱼、鱼嘴里有东西!"半片碎瓷卡在鱼喉处,釉色让诸葛正心口一紧——正是今晨他打碎的祖传青瓷笔洗,本应扫进檀木匣的碎片,此刻却成了鱼腹中的异物。更诡异的是,瓷片边缘凝着暗红斑点,不是血,却泛着星芒般的微光。
阿冲晃着丝绦凑近,跑调的《大悲咒》惊飞了假山上的夜鹭:"癸水宫位遭劫,鱼代人受过。"他指尖抚过碎瓷,铜钱剑突然发出蜂鸣,"这上面的煞气...和码头沉尸案的咒印同源,却多了道贪狼星的浊气。"星萤落在贪狼掌心,竟凝成一枚血色泪滴,"三个月前死的五个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诸葛端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泛起寒意:"池底淤泥有三重脚印,最深处的鞋印用朱砂混着糯米粉处理过——是镇魂司的反追踪手法。"他看向弟弟,白大褂下的沉香木手串突然断裂,"父亲临终前说'七星归位之日,荧惑守心之时'...你看池面。"
残阳沉入池心的刹那,漫天云层诡异地聚成北斗形状,倒影在血水般的池面碎成七瓣。贪狼捡起的碎瓷片上,星纹正随着暮色明灭——那是属于她的贪狼星命盘,此刻却缺了关键的天枢星芒。而诸葛正望着水中倒影,赫然看见自己额间的天机星图正在缓缓碎裂,每一道裂痕都指向贪狼的位置,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将他的星芒移栽到她的命盘。
暮色中,杜飞抱着旧饭盒蹲在池边取土样,李崖在旁心疼地盯着他翻动的动作:"轻着点!这饭盒还能装三顿阳春面呢。"贪狼蹲在另一边往嘴里塞饼干,碎屑掉进水里惊起涟漪:"要是鱼会说话,肯定先骂甲方要求多,再骂老板不加工资。"她没注意到,饼干渣落在某尾死鱼的眼睛上时,那瞳孔突然收缩,竟倒映出假山后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没人注意到,假山后阴影里的阿冲正用铜钱剑在掌心画符。当星萤渗入碎瓷的瞬间,他忽然听见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童谣——那是三个月前码头沉尸案现场,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属于诸葛家的熏香气息。而这童谣的旋律,竟与他幼年在道观听到的《七星续命曲》一模一样。
别墅外的梧桐树上,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正放下望远镜。面具上的北斗纹路与池面倒影重合,指尖抚过掌心尚未成型的星纹,低沉的笑声混着梅雨落入泥土:"终于上钩了...七星归位,只差最后一味药引。"他抬手轻挥,一片梧桐叶落入池中,叶脉竟与池底淤泥里的某道脚印完全重合。而在他身后,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厢里,正躺着半块与池中碎瓷严丝合缝的笔洗残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天机不可泄,贪狼必成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