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审讯室里,灯光有些刺眼,明晃晃地照在李虎脸上。
李虎耷拉着脑袋,断腿处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让他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唇发白。
“说你的姓名,年龄!你昨晚去李宝国家地里干什么?”民警冷声问道。
李虎心里发慌,声音颤抖地回答。
“我……我叫李虎,今年十七了。”
“我就是气不过,我妈被他们逼走了,我想出口气。”
“出口气?”民警反问道,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李虎。
“你说说想怎么出这口气?”
民警说着,将桌上证物袋里的镰刀和盐包推到李虎面前。
李虎看到那两样东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就是想把他们家的草莓苗给割了,撒点盐,让他们也尝尝不好过的滋味。”
李虎终于绷不住,带着哭腔承认了自己的恶行。
但他马上又试图辩解:“都是他们害的!要不是王秋香那个贱人,我妈怎么会下落不明?”
“是王秋香害了我们全家!”
民警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
“你母亲刘桂芬是涉嫌纵火,畏罪潜逃,不是谁逼走的。”
“她犯了法,就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你也是一样,故意搞破坏同样要承担后果。”
李虎彻底蔫了,像只斗败的公鸡,瘫在椅子上,冷汗湿透了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派出所根据相关法规,对李虎处以治安拘留十五日的处罚。
李虎被拘留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李家村。
“听说了吗?李宝民家那小子被抓起来了!要关半个月呢!”
一个消息灵通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
“活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一个平日里就看不惯张翠花一家嚣张跋扈的村民,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一脸解气的神情。
“就是,这种祸害就得关进去,省得祸害村里人。”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李宝民家沾点远亲的小声嘀咕。
“哎,李宝国家做得太绝了点吧?好歹是亲侄子呢,咋能真下狠手送去坐牢呢?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反驳。
“啥叫绝情?他李虎半夜三更摸进人家地里糟蹋庄稼的时候,咋不想着那是他亲叔叔亲婶子?那可是人家一家老小的命根子!”
“王秋香这次做得对!就该这样!不然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张翠花和李宝民在家里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时,如同五雷轰顶。
张翠花眼前一黑,晕倒在炕上。
醒来后,张翠花捶胸顿足地嚎哭道:“我的虎子啊!我的命根子啊!你让他们给害惨了啊!”
“天杀的王秋香,你不得好死啊!”
李宝民也红了眼圈,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一声不吭。
母子两人不敢再胡闹,只敢躲在家里诅咒李宝国和王秋香遭报应,不得好死。
几天后,村支书周正提着一包用红纸包着的茶叶去了李宝国家。
李乐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县里新发的农业技术手册。
“秋香啊,在看书呢?”
周正脸上堆着笑,声音比往常更加热情,老远就打着招呼。
李乐闻声,放下手中的手册,起身客气地招呼道:“周支书来了,快屋里坐。”
李宝国也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和讨好。
三人落座,李宝国手脚麻利地倒上茶水。
周正端起搪瓷缸子,象征性地抿了口茶水,这才开口。
“李虎的事派出所那边己经处理了,拘留十五天。”
“这个处理结果,我觉得挺好,算是给他个深刻的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李乐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接话,等着周正的下文。
她知道,村支书今天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通报这个结果。
周正见李乐不语,继续笑着说道:“秋香啊,你这次可是给咱们村争光了!不光这草莓种得好,还带动了大家伙儿脱贫致富的积极性!”
“县里都点名表扬了!说你是咱们李家村农业生产的带头模范!”
周正语气里满是赞赏和肯定,眼睛瞄着李乐脸上的表情。
李乐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笑着回道:“我也是侥幸成功了而己。多亏了赵叔他们几家帮衬,大家劲往一处使。”
周正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没有你的想法和技术,大家伙儿再肯干也没方向啊!”
周正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真实来意。
“所以啊,我们村委会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出来,担任咱们村的农业技术带头人,专门负责指导大家伙儿搞特色种植,带领大家共同致富。”
“你看怎么样?”
这倒是在李乐的预料之中。
李乐正要开口答应,周正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似乎觉得这是个更大的甜头。
“另外呢,村里妇女主任的位置也空出来了。我们商量着,觉得你年轻有头脑,有闯劲,群众基础也好,就想着让你一并兼任了。”
“两个职务,补贴也能多一份。”
李乐在听到“妇女主任”西个字时,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一下。
八十年代的妇女主任,可不仅仅是组织妇女学习、调解邻里矛盾那么简单。更重要的一项职责是抓计划生育。
那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而且会占用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李乐现在满心都是怎么扩大草莓的生产规模,怎么引进新的优良品种,怎么把产业链做起来,怎么赚更多的钱。
可没工夫去管别人家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
“周支书,非常感谢村委对我的信任和看重。”
李乐放下茶杯,尽量委婉地回绝道。
“农业技术带头人这个担子,我很乐意挑起来。我会尽我所能,带着大家伙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但是这个妇女主任……我恐怕真的胜任不了。”
“哦?”
周正脸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下去,眉头也微微蹙起。
“这是为什么?秋香啊,你能力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周正显然没想到,村里多少人打破头都想抢的“官帽子”,王秋香竟然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李乐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周支书,地里的事情多,新品种的培育,新技术的推广,哪一样都离不开人。”
“我实在是分身乏术,精力有限。”
“我还是想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农业生产上,用实实在在的产量和收益,带领大家伙儿共同致富。”
周正默默听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在周正放下茶杯的那一刻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周正先前刻意营造出来的那股热络劲儿,如同退潮般消散了不少。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和的王秋香,骨子里竟然如此有主见,甚至可以说是不识抬举。
周正最终也没再坚持。
他知道,王秋香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打定了主意,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只是,周正在心里也给王秋香暗暗记下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