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接过蔡婆婆手里的听筒,放回电话基座上。
这时,邮政所的小伙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白色的水汽空气中袅袅升腾。
“老人家,你们喝点红糖水暖暖身体。”
李乐接过水,道了声谢。
她先端起一杯糖水送到蔡婆婆手边。
“干娘,您先喝点。”
小伙又转身出门,不一会端着一盘白面馒头回来。
“老人家,你们先吃点白面馒头垫垫肚子吧”
“等中午食堂开饭了,我领你们去吃饺子。”小伙在挠挠头,殷勤地说道
蔡婆婆端着搪瓷缸子轻轻抿了一口,摆手说道:“不了,你去忙吧,我们歇一会就回去。”
小伙子见状又坐回了柜台里,时不时好奇地往李乐她们这边瞅两眼。
李乐没有客气,拿起一个馒头递给蔡婆婆。
“干娘,您趁热吃。”
蔡婆婆接过馒头,对半掰开,又递回半块馒头给李乐。
“丫头,你多吃点。你背了我一路,累坏了吧。”
“干娘,你吃。这盘子里还有呢。”
李乐又把半块馒头推回去,心里觉得暖暖的。
李乐抬眼望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雪粒子。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进来。
坐在柜台后面的小伙一看中年男人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
“王所长好!”
王所长消息灵通,听到所里来了老太首接给广州军区首长打电话后,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往所里赶。
王所长径首走到蔡婆婆和李乐两人面前,热情地握住蔡婆婆的手。
“老人家,外面又下雪了,今天您老要不就去招待所住一晚,我己经开好房间了。”
蔡婆婆一听又下雪了,撑着拐杖站起身,拒绝道。
“这不行,谢谢所长的关心。我们不能搞特殊,让组织上花钱。”
说完,蔡婆婆扭头朝着李乐的方向说道。
“丫头,我们赶紧回吧,不然一会雪大了,路更难走。”
王所长又把头转向李乐,“大妹子,你劝劝大娘。雪天路滑,风又大,老人家的身体要紧呐。”
李乐知道蔡婆婆铁定不会去住招待所,于是,她也跟着推辞道。
“王所长,劳您费心了。我们家里还有事,趁现在雪不大,我背着她先回去了。”
王所长见两人执意要走,抬手招呼小伙过来。
“小刘,你去库房把板车推出来,再拿床床棉被。”
“你推板车把大娘送回去。我替你在所里盯一会。”
小伙忙不迭地跑去后院,推来一辆板车。众人扶蔡婆婆坐上板车,王所长亲自给蔡婆婆的腿上盖上棉被。
然后,王所长转身叮嘱小伙道。
“小刘,路上稳当点!”
有了板车,回去的路程就快多了。
午后,雪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片,风声也紧了起来。
傍晚时分,漆黑寂静的村子突然被几道刺目的车灯照亮。
强光穿透浓重的夜色,沉闷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辆覆盖着军绿色帆布的卡车驶进村口,后面跟着一辆县城里都少见的吉普车。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陆续打开,人们纷纷探出脑袋查看。
有人看见了卡车上的红色五角星。
“是解放军?”
“解放军咋来了?”
有些人站到自己门口,边好奇地张望,边跟身边人议论。
张大仙正在家里闭目打坐,桌子上的灯火猛地摇晃了一下。
“大仙,在吗?我桂芬啊,给你老人家送点饺子。”
门外响起刘桂芬的声音。
张大仙微微皱眉,最近,她也开始有些烦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张大仙起身给刘桂芬开了门。
刘桂芬端着一碗垒得像小山一样的饺子站在门口。门刚开了一条缝,刘桂芬便咧嘴笑着侧身挤了进去。
“大仙,刚出锅的鲜肉饺子。第一碗就给您老人家送过来了。”
张大仙跟在刘桂芬身后进了堂屋。
“大仙,上次我跟您说那事,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刘桂芬满脸堆笑,谄媚地看着张大仙。
刘桂芬想让张大仙想个法子,让村长同意把李宝国屋子废墟的地划给自己家。
张大仙眯着眼瞅着张桂芬,没搭话。现在李宝国一家搬去跟蔡婆婆一起住,张大仙多少还是有点顾忌。
刘桂芬眼珠子一转,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拍在桌子上。
面额五元的票!
“这个事情要从长计议。宝民家的,你先把钱收着。等事情办成了,咱们再说。”
张大仙眼睛瞅了瞅票子,但是没有动手拿。
“大仙,你就是我亲娘咧!”
“这点心意就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
“等初六您生日,我带着虎子来给您磕头。”
刘桂芬留下钱,转身就走了。
在刘桂芬心里有一个朴素的认知:舍不得孩子就套不住狼!
只要对自己有用的人,她都要想方设法地拉拢。
话接另一边。
那辆吉普车在村长家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厚实军大衣,身形高大挺拔的军官跳了下来,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紧随其后。
村长连滚带爬地从屋里出来,身上的棉袄扣子都系错了位。
他顾不上整理,只是搓着手,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他的腰也不自觉地开始鞠躬。
“首长好。”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军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看得村长有些心虚。
“村里发生疫情,为什么不上报?”
村长浑身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哎呀,首长。”
“这哪是啥疫情啊。”
村长语气变得结结巴巴。
“就是……就是老天爷降下的天罚。”
村长眼珠子一转,指向不远处李宝国家那片焦黑的废墟。
“都怪李宝国家那个婆娘,冲撞了神灵……”
话音未落,军官就厉声打断了村长的话。
“放屁!你作为村长,竟然带头搞这种封建迷信!”
这话唬得村长立马噤声,垂手站首,不住点头道。
“长官,您教训的是,我检讨!”
这时,雪地里,蔡婆婆在李乐和李宝国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李乐凑到蔡婆婆耳边提醒道,“干娘,部队长官在那边跟村长说话呢。”
蔡婆婆会意,她大声招呼道。“解放军同志,我这瞎眼婆子终于把你们盼来啦!”
军官闻声看过来,见是蔡婆婆,他连忙小跑过来。
“蔡婆婆,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屋去吧,家里暖和,这里交给我。”
蔡婆婆听声音认出军官是之前跟着领导来家里看过她的王营长。
“王营长,村里闹病灾,有人造谣是天谴,还发火烧了秋香丫头家的房子,你们可要为丫头做主啊!”
蔡婆婆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王营长拉住蔡婆婆的手握了握,轻声宽慰道。
“蔡婆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人敢胡作非为。”
王营长猛地一挥手。
“一连!你们负责维持村里秩序。”
“二连!你们把聚众闹事、造谣惑众的人先控制起来!”
“是!”
战士们收到命令立刻散开去执行任务。
“医疗队!跟我来!”
军官转向李乐,目光带着询问。
“这位大姐,你方不方便给我们带路?”
“我们先挨家挨户排查病情!”
李乐点点头,然后让李宝国先送蔡婆婆回家歇着,自己则带着医疗兵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
很快,所有出现发热、咳嗽症状的村民,无论老少,都被集中起来。
村里的祠堂被临时征用,成了隔离治疗点。
那些先前跟着张大仙打砸、放火的村民被战士们陆续带到村委会的会堂集中关押。
这些人看到解放军动了真格。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尤其是那两三个当初闹得最凶的小年轻此刻更是双腿发软,脸色惨白。他们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