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窈怔忪的仰头。
却见他认真的注视着自己。
温窈能感觉到,今夜的他格外的不同。在平静的外表下,仿佛有一层情绪紧紧包裹。
温窈着他的话认真的想了想,低声说道。
“在京都肯定没有在边陲自由。”
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要随时随地的警戒别人会抓你的小辫子,然后以礼仪规矩身份的压你一筹。甚至,会给你随便罗织一个罪名,让你死的哑口莫辩。
就像是今夜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若是绿意和丹夏是被别人安插的奸细,那他们的性命就可能因为她的无心之言而不保。
温窈语气顿了一顿,看着周景渊微微下沉的嘴角,倏然一笑。
“但,至少在你雍王府里可以随意吧?”温窈一笑,莹润的眼眸亮晶晶的。
周景渊眼波触动,松了紧蹙的眉梢。
“自然可以。”
“只是,自明日起,这雍王府恐会有许多人登门送礼。”
周景渊俯视她的头顶。
“人多眼杂,为安全起见,你在府上还是要继续装作侍女。”
“装作侍女?”温窈小声腹诽,“我不本来就是侍女吗?”
周景渊呼吸微顿。
浓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好笑道。
“你见过哪家的侍女还会有丫头伺候?你见过哪家侍女会住……”话音淹没在喉咙中。
周景渊陡然停住。
罢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早些歇息。”
周景渊将手里的手巾重新塞进温窈的手里,敛起眸色快步离去。
-
偌大个王府。
今夜终于是重新有了人气。
夜晚人声窃窃、灯火摇曳。正在万物趋于静谧之时,大门被叩响。
有客来访。
安管家提灯开了门,就见多年未见的熟悉面孔。
“谢大人。”
“王爷在书房等二位。”
谢世昌谢宏逸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诧异。但没多说什么就跟着安管家一路行至书房。
书房里,灯火不算明亮。
周景渊安静靠在椅子上,一张脸被烛光映照出明暗两面。
“臣,参见雍王殿下。”
谢世昌谢宏逸两人同步的对周景渊行起大礼。
周景渊淡漠视线打在两人弯下的脊背上,十年不见,只觉两人被岁月打磨的失去了往日的风华。
“两位舅舅,无需多礼了。坐吧。”
谢家,正是周景渊母家。
宜贵妃本名谢兰宜,就是谢世昌与谢宏逸的三妹妹。当年东窗事发,为了保住谢家,他们选择袖手旁观。
可十年以来,失去贵妃和周景渊的依仗,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两人随周景渊的话,起了身,端坐在提早备好的椅子上。
周景渊早就料到,他们一得消息就会连夜拜访。然而,他也知道。他们为的不是思念他这个外甥,而是为了谢家的兴旺。
“殿下,您可还怨臣?”
记忆里的谢世昌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有迟暮的疲惫感。谢世昌两鬓己然发白,眼角有了皱纹。
说话的嗓音都有些沉厚,其中还夹着嘶哑。
周景渊呼吸一屏,神情淡漠道。
“怨或是不怨,都己不重要。”
时间过去那么久,离开的消散的,都己经不会再回来。曾经在意的百般纠结的,也看开。
他承认他怨恨过,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成长如斯。
他己能理解,但只是不能释怀。
“舅舅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谢世昌闻言神色凄哀,那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抽取了生命力,瘦削的脸颊不禁颤动。
“臣听闻您归来,只是想来看看您。”
他明白雍王依旧是没能原谅谢家。
只是今夜愿意见他们,己很是欣慰。至少证明,他谢家还有用处。
有了牵扯,关系再日后慢慢修复,也总还是有些希望的……
“这些年送去军中信件,您可有收到?”
“本王收到了。”
修书没有百封也有八十,可却一封没有回复。
谢世昌叹了一声。
“是臣对您不住,是臣对贵妃不住。”
“但说再多也己于事无补…还求殿下,给臣,给谢家一个机会弥补。”
谢世昌疲惫的眼角微垂,眸中闪动着诚挚的光。
若是不知情,瞧着恐还真容易就信了他是个淳厚赤诚之人。
周景渊心里嗤笑。
果然他的这位亲舅舅为了谢家的前途,就连脸皮也不要了。
不过话说回来。
谢家也的确是他眼下不可缺少的助力。
于这一点。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所以,也才会有今夜的相聚。
周景渊冷眼扫过谢家两位舅舅,不想再见他们故作黯然神伤的假面。
思忖一瞬,冷声道。
“吏部付志文,给你们三日时间,本王要他的全部信息。”
付志文。
吏部尚书,作为曾经的下属,如今的顶头上司,谢世昌再了解不过。
只是三日调查全部信息时间还是有些紧迫。
谢世昌心潮翻涌,他知道这是唯一一次的机会。若是办不好,那他谢家则再无翻身之日。
谢世昌一转黯然,神色肃然道。
“好。三日后,臣会派人将信息递到府上。”
目的达到,谢世昌谢宏逸也知晓周景渊定是不愿听他们诉苦,或是聊家长里短。索性以不打扰殿下安歇为由,尽早离开。
书房里重归寂静。
周景渊独坐在暗淡烛光里,往日回忆又涌上思绪。
再还有一月,他母妃的忌日就要到了。
十年过去,她母妃泉下有知,会原谅与她血脉相连之人当初的无情抛弃吗?
血脉。
真是神奇的东西。
让最亲近之人变得冷漠,又让世界上本是独立的人变得亲近。
孤独的时候变得渴求。
登高至顶的时候又变得疏离。
还真是麻烦……
若有似无的叹息划过,最终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