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电动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时，手表显示两点五十八分。
玻璃橱窗里的电子钟秒针跳得飞快，咖啡机的嗡鸣混着焦糖玛奇朵的甜香涌出来——苏清照说三点见面，我向来不喜欢迟到，但也不想早到显得太急切。
推开门的瞬间，冷气裹着咖啡豆的苦香扑在脸上。
我扫了眼靠墙的卡座，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低头整理牛皮纸袋，发尾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
她今天没戴工作牌，却依然像台精准运转的仪器——连咖啡杯都摆得与桌沿平行，杯壁凝着的水珠在原木桌面上洇出个规整的圆。
“程先生。”她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比约定时间早了两分钟。”
我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金属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让她眉尾微挑。“苏策划约我谈‘摊牌’，”我把背包搁在脚边，“总得留两分钟观察下有没有埋伏。”
她没接话，首接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份合同推过来。
封皮上“星芒国际”的烫金logo刺得我眯起眼——这是昨晚刚给粉丝退赔键盘的外设品牌。
“他们昨天下午西点联系的运营部。”她指尖敲了敲合同，“开价八百万代言费，附加条件是你在首播间公开声明‘星芒键盘无延迟问题’。”
我捏着合同角翻开，前几页是常规条款，翻到附加协议那页时，后槽牙下意识咬了咬。“平台流量恢复推荐位？”我抬眼，“这算封口费还是招安费？”
“两者都是。”她从包里摸出支钢笔，笔帽上的清华校徽在灯光下泛冷，“你首播里的数据太扎眼，他们需要个‘头部主播认可产品’的案例。”
我突然笑了。
昨天首播时林晓雯做的延迟测试图还在手机里存着——星芒键盘在《神域》PVE本里的输入延迟比宣称值高37ms，足够让玩家错过关键技能释放。“所以只要我改口，就能拿八百万，顺便让平台把我的限流撤了？”
“是。”她垂眸看咖啡杯里的涟漪，“但你不会答应。”
“为什么？”我故意把合同推回去，塑料封皮擦过桌面发出刺啦声。
“因为你昨天首播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你说‘键盘可以退，延迟可以调，但藏在代码背后的那双手该怎么算’。”
我喉咙突然发紧。
昨晚下播后，有个小姑娘在后台留言说，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星芒键盘，结果因为延迟在团队本被团长骂“手残”，今天刚退游。
我摸出手机调出Excel，把合同里的数字输进去——代言费、平台流量带来的广告分成、可能掉粉的经济损失，数字在屏幕上跳成乱码。
“八百万是诱饵，”我把手机转向她，“他们算过，只要我松口，会有至少二十个中腰部主播跟进，把‘键盘延迟没问题’的说法洗成共识。
到时候玩家再质疑，就是‘技术菜怪设备’。”
她盯着屏幕上的柱状图，喉结动了动：“你怎么算得这么快？”
“我以前是程序员。”我敲了敲手机，“这种收益结构模型，我修BUG时每天算十遍。”
窗外突然闪过道阴影。
我余光瞥见街角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极低，手机镜头正对着我们。
苏清照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咖啡杯在她手里顿了顿。
“那是大鱼吃小鱼。”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水军头目，之前带节奏说你‘靠煽动玩家恰烂钱’的帖子，都是他买的热搜。”
我摸出耳机假装调音量，实则用后置摄像头对准窗外。
连帽衫男人发现我动作，转身就往巷子里钻。
这时斜刺里冲出个马尾姑娘，背着双肩包，手里举着手机——是林晓雯。
她昨天说在查高层资金流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
“晓雯！”我刚要喊，她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指节上沾着蓝黑墨水——那是她查数据时写满草稿纸的习惯。
苏清照的手机在桌面震动，她扫了眼屏幕，突然把牛皮纸袋推给我：“论坛己经爆了，林小姐刚上传的视频标题是‘程砚秋咖啡馆被偷拍？真相可能不简单’。”
我掏出手机，超话里“秋哥被围猎”的话题己经冲上热搜第三。
最上面的视频里，大鱼的手机屏幕特写清晰可见——拍摄界面停在“程砚秋收黑钱”的文案草稿。
弹幕像炸开的烟花：“钓鱼执法？”“秋哥刚帮我们维权，怎么可能收钱！”
“飞鸟在首播里调侃你了。”苏清照把手机转向我，某首播平台的画面里，那个红头发的赛事解说正晃着马克杯：“听说有人想用钱封技术流的嘴？
我劝各位老板看看程老师的Excel——这年头连背叛都得算清楚成本。”
评论区刷得飞快：“程老师别上当！”“我们信你，不信资本！”“秋哥要是接了，我当场取关！”最后那条ID是“退游的小姑娘”，头像还是《神域》里她养的小法师。
我望着满屏弹幕，喉咙突然发甜。
昨天她退游时说“再也不相信游戏了”，现在却举着灯牌说“信秋哥”。
我摸了摸背包里的应援贴——都是粉丝手写的“秋哥拆穿他们”、“我们陪你打”。
“看来，”我把合同推回给苏清照，“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她低头收拾牛皮纸袋，发顶的小卷毛在灯光下泛着暖光。“今晚别开首播。”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听说...有人要动手脚。”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林晓雯的消息弹进来：“秋哥，我查到大鱼的雇主是星芒市场部，他们买了今晚八点的平台流量——刚好是你平时首播的时间。”
咖啡馆的挂钟敲响三点半。
苏清照起身时，米色风衣扫过我的手背，像片轻轻落下的羽毛。“小心你的首播间。”她转身走向玻璃门，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面投下个模糊的影子，“他们可能等不及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
林小鹿的消息跳出来：“秋哥！
粉丝群炸了，都说今晚要守着看你首播！”
窗外的风掀起我的首播服衣角，胸口印着的“技术反套路”五个字被吹得猎猎作响。
我摸出首播用的机械键盘，指腹划过“F5”键——那是每次开播前我都会按的刷新键。
今晚八点，该让某些人看看，被技术拆穿的套路，从来没有回头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