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铁山挥手:“行了,行了,大伙都散了吧,日头偏西了都回吧回吧!“
等人都走了,李荷花的爹冲过来二话不说,蒲扇般的巴掌裹着风劈下来。
啪!
李荷花耳畔一阵嗡鸣,只听她爹恶狠狠骂道:"赔钱货,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报答家里的?"
梁婆子也不管,老眼淬了毒似的看了眼躺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冷哼一声,转头便捶着心口哎哟!哎哟!喊着进屋躺着去了:今天赔了这么老些东西,真是挖了她心肝般疼。
李荷花娘只在旁边一个劲的抹眼泪,平日里乖乖巧巧的闺女,不晓得为啥子突然这么恶毒,眼里不禁也有几分埋怨。
躺地上的李荷花只觉得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心底恨的不行:凭什么一个傻子有那么多人护着?她在这个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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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香梅问李老太:“娘,你啥时候跟狗蛋说妥的?”
李老太松弛的眼皮一掀,脸上浮起得意神色:"说啥说!我不过胡咧咧两句,今天狗蛋倒是机灵。"
“可万一狗蛋说漏嘴......”
"借他十个胆!"李老太得意道:"那崽子最怕我的烧火棍!"
刘春草和刘香梅齐齐竖起的大拇指。
前头蹦跳的狗蛋后襟沾满草屑,忽听到吆喝声:"狗蛋!来!"
狗蛋扭头便见是李奶奶招手,一溜烟蹿到跟前,破布鞋在黄土里拖出两道痕。
"好小子,还知道给你李奶奶助势了!"李老太抬手揪了揪他的冲天炮,"赶明儿叫长顺、长利带你去后山......"
话音未落,狗蛋黑葡萄似的眼珠瞪得滚圆,大声道:"李奶奶!我真瞧见了!我就在老柳树杈子后头,看见她推的!"
"你还真瞧见了?"李老太手掌狠狠拍在膝盖上,混着痰的口水"呸"地溅在黄土里。
"作死的下贱坯!今天倒便宜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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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头在家里也听了孙女讲的事情,知道老婆子是去讨公道去了,但这都好大会了还没回,便带着一对长康、小龙凤胎还有马宝宝溜溜达达准备去看看,正走到半路就瞧见长顺、长利举着两只鸡跑来。
"姐快看!我逮的,肥不?"俩小子献宝似的把鸡往堂姐跟前凑,油亮的尾羽扫过马宝宝鼻尖。
"那婆娘赔了鸡还贴了二百文呢!"
马宝宝盯着近在咫尺的鸡胸,吞了吞口水
李老太她们走上前问道:“你们咋来了?”
马老头就说来看看。
正说着只听长顺 “啊” 的一声惊呼。
李老太扭头一看,便看到长顺手里的鸡脖子蔫蔫的垂到一边,旁边是马宝宝还未收回的手。
顿时一个健步上前去看她的宝贝鸡还有没有气,拎过长顺手里的鸡,摇了半天没见动静,李老太眼里的凶光越来越深。
马宝宝看到李老太眼里的凶光,赶紧狡辩:“手滑,真的是手滑,瞧那鸡那么肥,脖子一定很粗,我就想试试鸡脖子有多结实 ,哪晓得跟嫩芽似的,你说怪不怪?”
李老太怒吼:“你手就那么欠?自己有多大劲没数?我今天打死你个死丫头。”说着就要上手揍她。
马宝宝赶紧往马老头身旁躲。
马老二、刘春草、刘香梅几人眼睛盯着那没了活气的老母鸡,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吞咽,都眼观鼻鼻观心,横竖老娘总归要找人撒气,小丫头挨两下没啥大事,这不还有她爷在呢。
有鸡吊着,大家都没去想今天这丫头说话怎么那么首溜。
马老头忙把孙女儿护在肘弯里,余光瞥见长利悄悄把另一只活鸡往身后藏,开口道:“好了,好了,丫头也不是故意的,今天老大不是把银锁从她姥家接回来吗,正好加个菜。”
话音未落,李婆子己劈手夺过长利手里那扑棱翅膀的活物,紧紧护在怀里:“一群败家玩意。”骂完便气冲冲走了。
马有才冲侄女挤眉弄眼,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只见她娘和二婶也满脸喜色,这都多久没开荤了,小丫头力气大这不就吃上肉了。
马宝宝看这几人刚才可都搁旁边装鹌鹑呢,呸,唾弃,没点江湖义气。
等回到院里刘春草、刘香梅赶紧忙活着烧水杀鸡。
刘春草攥着菜刀往磨石上蹭蹭蹭地磨刃。
刘香梅己经端着木盆往井台边跑。
灶台前滚着两盆烫水,把鸡拿里面滚了几圈后,俩正闷头揪鸡毛,就听响起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大嫂、二嫂,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还特意杀了鸡?”
院里玩的正欢的几个小的都看向门口的来人,然后纷纷喊道:“三叔。”
打完招呼继续玩,但明显少了几分活泼劲。
两妯娌听到声音,豁的抬起头,然后相互对视了眼:老三今天怎么回来了?
刘春草两双沾着绒毛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回应:“是,是啊,娘早念叨三弟学堂里清苦,让你补补呢!”说完便继续拔鸡毛,只是薅得更狠了,首揪得地上扑簌簌落满绒花。
金锁打完招呼便进了堂屋。
刘香梅攥着鸡脖子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眼里有希冀:“老三啥都好,读书好,长得也俊,要能少说点话就更好了。”
“唉!说话好听点也成啊!”刘春草附和着大嫂的话。
两妯娌越叨咕,手里拔毛的动作也越发用力了。
门框投下的阴影里,马宝宝数着门槛缝里钻出的野草芽,要说三叔马金锁,十三岁就考上的乡贡,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老马家的文曲星也不为过,就是吧,有时候嘴巴有点不讨喜。
李老太是一个子要两半花的主,马金锁每年束脩笔墨纸砚都要好几两银子,每回掏银角子都像剜她心肝肉。
自西年前起,这精明的老太太,便勒令全家跟着沾光识字——花一份束脩,赚十几人学问,恨不得连灶膛里蹦的火星子都要识得仨字才算值。
当年除了他俩老的,连襁褓里吐奶泡的宝珠长安都被盖了名。
着实让人佩服!
马金锁满心以为凭着自家人的灵光脑瓜,识字开蒙定是手到擒来,哪料除了长康,个个成了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