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铁山用浑厚的嗓音压下西周的嘈杂:“好了,这火炕的事儿,是咱们村里的大事,人给你干活,总不能让那些出力的人白忙活!这可不是平日里简单帮个忙的小事。”
“是这个理!”人群中有人大声附和,接着又有不少人表示赞同。
“既然大伙儿都听明白了,那就回家好好拾掇拾掇,要看稀罕的可以去富贵家看看!”
马癞子一把攥住马富贵的手腕,兴奋道:"走!让兄弟开开眼!“到了马家,马癞子摸着炕面问:“真能焐整宿?"
马富贵眉梢一挑,食指往灶口方向戳了戳:"填把柴火的事儿。"
"娘嘞!"马癞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往后再不怕半夜叫阎王爷勾了魂去。"
烈日当头时,马家土坯院外叠满黑压压的人影。
马宝宝从灶膛掏出两个黢黑的杂面窝头,在外头喊:“爹,走了。”下午要去王瘸子家问泥瓦匠的事。
"宝儿姐!你爹真把火龙塞炕洞里了?"泥墙豁口突然探出个扎冲天辫的脑袋,巧了,正是马癞子的儿子马狗蛋,之前去李荷花家要赔偿,这小子可得记一功。
马宝宝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火龙盘在炕洞里吐热气呢,冬天里炕头热乎乎的,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暖和。"
马狗蛋眼睛一亮:"那我也要让爹给我家弄一个!"说完便跑了。
马富贵从人堆里挤出来,衣襟上还沾着灶灰,后头跟着马癞子。
对闺女说道:“走吧,你癞子叔跟我们一起去。”
马宝宝无所谓耸耸肩。
三人在路上就着马宝宝拿的两个黑面窝窝解决一餐。
当然马宝宝她单独一个,另一个他俩分的,马癞子是她爹兄弟又不是她兄弟,她可不管,这“吃糠咽菜”的日子她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哎,苦啊~
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篇,大概走了一炷香时间就到了镇上,去王家村经过镇子大概还要一炷香时间。
今天不是大集日,镇上显得有些萧条,到镇尾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院里头还夹杂着哭喊。
“前面不就是王地主家吗?这是怎么了?”马癞子满心疑惑。
“走走走,去看看。”马富贵边说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几人走近后,只见王地主家门口己挂上了白幡 ,显然是有人过世了,难怪里面的哭声都传出来了。
“我听我三姨婆的堂侄女的表妹的表叔说,王老爷是被活活气死的。”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我叔叔的堂侄的表妹的邻居是里面的丫鬟,听她说是因为少爷睡了老爷的姨娘。”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现都不让那不孝子哭丧,说是在族里寻摸人呢!”
“啧啧啧,这等不孝子就应该除族。”
议论纷纷的话语不断传入三人的耳中。
马富贵突然对马宝宝低语道:“丫头,想不想吃点好的?”
马宝宝疑惑地望向他:“怎么?”
“走,爹今天就带你开开眼。”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女儿肩头。
马癞子和马富贵交换了个眼神,拉着马宝宝走到后门处,正好看到管家在安排进进出出的物件,只见他脸上一片哀伤。
马富贵是认识王管家的,之前还给他卖过东西,打过几次交道,他对马宝宝说:“丫头,把头低下。”
然后自己和马癞子换上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面带哀戚,声音哽咽,对王管家说道:“王叔,您节哀啊,老爷这大好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哎哟哟,我这心呐!难受哦,老爷多好的人啊。”
王管家自昨夜至今一首忙的脚不沾地,片刻未曾歇息,此刻更是头晕目眩,他心中亦深感悲痛,老爷待他恩重如山,听到这番话,眼眶不禁泛红,泪水盈满眼眶。他边拭泪边哽咽道:“谁说不是呢,老爷多好的人啊。”
大少爷真是鬼迷了心窍,干出这样的事,二少爷去府试现如今又没在府里,老爷走了灵前连个哭丧的亲儿子都没有,都是些小厮和丫鬟婆子在堂前跪着,走的凄凉啊,族里有爹娘的都不愿意让自家儿子来代丧哭灵,族老更是不管,这是还在记恨当年的事呢,都是些白眼狼,现如今夫人还在焦头烂额的寻摸人。
王管家边想着,额头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
“王叔,虽然我们不是王老爷至亲,但在我心里,他就跟我亲爹似的。”马富贵说的情真意切。
马癞子更是悲痛欲绝,眼泪说掉就掉。
马宝宝震惊,我靠,这么专业的?
还有这俩“好大儿”这么“孝死人”家里人知道吗???
不过此刻也明白了他俩意图。
马宝宝将头颅几乎要垂到胸口,虽然这是后门,但还是有不少人来人往。
想当年人送外号”玛霸王“何等威风,而今竟为五斗油腥,在这烟火巷陌间折腰——当真是半枚铜钱压碎英雄铁骨!!!
***
王管家手掌悬在半空,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这位小兄弟,你们这是?”搞不明白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马富贵急步上前搀住对方衣袖:“您看,您能否成全我们这片孝心?让我们进去祭拜下?”
“这....恐怕不妥。”眼前这人他有点印象,之前在他手上买过几次山货。
看出他犹豫,马富贵首接男儿膝下无黄金,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决绝:“王叔,您要是不能成全我们,我就长跪不起。”
马癞子眼泪掉的更凶了,泪珠滚进衣领,应声跟着跪下,声音期期艾艾:“是啊,您就成全我们吧。”
王管家踉跄着后退半步,看着他们这般,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动容,他忽然捂住心口——连外人都能这般情深义重,偏生亲生的...,真是冤孽啊!
他喉结剧烈滚动,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小兄弟你们快起来,我这就去问问夫人。”说完,便急匆匆转身进院。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王管家便跨出门槛,臂弯里还揽着一叠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