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率领的狼骑如同撕裂风雪的黑色利箭,一路狂飙,终于在暮色西合、风雪最狂之时冲回了漠北王庭。沉重的王庭大门轰然洞开,早己接到飞鹰传讯、焦灼等候在门内的华神医、拓跋宏和一众医官侍从,立刻蜂拥而上。
“快!暖玉阁!快!”呼延灼的声音嘶哑欲裂,双臂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颤抖,却依旧稳稳地将裹在暖玉毯中的两人递出。那暖玉毯己被宇文战的血浸透了大片,暗红色在洁白的玉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华神医和拓跋宏立刻接手,小心翼翼地抬着这沉重而脆弱的“包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暖意氤氲的暖玉阁。暖玉阁内,所有能点燃的炭盆都燃到了最旺,暖玉床更是被提前烘得温热。
“分开!必须分开施救!”华神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深知此刻两人状况天差地别,必须争分夺秒,针对救治。
几名强壮的侍从上前,用尽力气才将宇文战紧箍在孙千千腰间的手臂小心掰开。那手臂僵硬如铁,仿佛将最后一丝守护的力量都凝固在了骨血里。孙千千被轻柔地安置在暖玉床上,而宇文战则被迅速抬到旁边一张同样由整块暖玉雕成的矮榻上。
宇文战的状态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嘴角、衣襟上全是凝固和新鲜的血迹,手臂、后背被绳索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在严寒中己冻得发白坏死。更可怕的是他体内——华神医的手指刚搭上他的腕脉,脸色就瞬间剧变!
“经脉…彻底乱了!”华神医的声音带着惊骇,“雪莲重塑的经脉本就脆弱如新芽,他竟强行催动本命精元,又受罡风酷寒侵蚀,如今生机耗尽,内息狂暴逆冲,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残破的河道里肆虐!稍有不慎,便是…便是经脉寸断,脏腑碎裂而亡!”
他猛地看向拓跋宏:“快!护住他心脉!用‘九转逆命针’!锁住他最后一点生机!吊住这口气!”华神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九转逆命针”是他压箱底的救命绝技,以自身精纯内力和本命精血为引,强行激发伤者残存生机,代价巨大,非生死一线绝不动用。
拓跋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取出九枚细如牛毛、却蕴含着特殊能量的金针。两人眼神交汇,默契十足。拓跋宏深吸一口气,内力灌注指尖,手法快如闪电,九枚金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宇文战胸前九处关乎生死的要穴!
嗡!
金针入体,针尾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宇文战灰败的脸上骤然涌起一阵极其不正常的潮红,如同回光返照!
“不够!还不够!”华神医须发皆张,眼神凌厉如电。他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浓郁生命精气的本命精血喷在掌心,双掌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他低喝一声,双掌带着灼热的气息,猛地按在宇文战冰冷的心口和丹田位置!
“给我稳住!”华神医嘶吼着,磅礴精纯的内力混合着本命精血,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强行灌入宇文战濒临崩溃的躯体!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填宇文战那无底洞般的亏空!
随着这股力量的注入,宇文战体内狂暴逆冲的内息似乎被强行约束了一丝,那微弱的心跳在九枚金针的刺激和华神医不惜代价的灌注下,终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快!雪莲玉髓膏!外敷伤口!护脉金丹!温水化开,灌下去!”华神医一边维持着内力输送,一边急促下令。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汗如雨下,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消耗巨大。
相较于宇文战的濒死狂暴,孙千千的状态则呈现出另一种极致的脆弱。她被安置在暖玉床上,身体依旧冰冷,但并非宇文战那种死寂的寒冷,而是一种被玄冰奇力护持后残留的低温。她呼吸微弱但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一种深沉的假死状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心口位置,隔着衣衫,那半枚龙纹玉佩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金红色光晕,如同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护持着她最后的心脉。
华神医分出一缕心神扫过孙千千,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了然:“冰魄护体,玉髓续命…王妃的生机被那奇异玄冰和这玉佩之力强行锁住,未曾真正断绝!只是身体受创极重,气血两虚,如同油尽灯枯,需要温养引导,万不可用猛药!”
他迅速对负责孙千千的医官下令:“取千年参王的参须,只取最细嫩的三根,文火炖煮一个时辰,取最清冽的参汤!再用温玉髓研磨成粉,混合雪莲残留的花露,调制成温润的玉露,每隔半个时辰,用金针渡穴之法,辅以温和内力,引导玉露滋养她枯竭的经脉!切忌外力强冲!她的身体现在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碎!”
医官们屏息凝神,严格按照华神医的指示操作。金针小心翼翼地刺入孙千千几处温养要穴,手法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温润的玉露带着雪莲和温玉髓的生机,顺着金针的引导,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持续地渗入她干涸的经脉。她胸口的玉佩光晕似乎也随之明亮了一分,仿佛在呼应着这股温和的滋养。
暖玉阁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边是华神医和拓跋宏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以自身精血和绝技强行维系宇文战那随时会崩断的生命线,两人脸色越来越白,汗水浸透衣衫;另一边则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温养着孙千千那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就在这死寂般的紧张中,异变再生!
宇文战昏迷中无意识紧握在身侧的手,那枚属于他的龙纹玉佩,仿佛感应到了不远处另一枚玉佩散发出的温暖光晕和孙千千体内被缓缓唤醒的生机,竟也自主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孙千千胸口的玉佩光芒也随之轻轻一荡!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共鸣声,在两人之间响起!仿佛两颗分离己久的心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在微弱地呼唤、应和!
这共鸣声虽小,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华神医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玉佩共鸣!它们在自发呼应!王爷体内狂暴的力量…似乎…被吸引、安抚了一丝?!”
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灌入宇文战体内的内力所遭遇的狂暴阻力,在玉佩共鸣响起的瞬间,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那狂暴逆冲的内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柔力量牵引着,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趋向于孙千千方向的流动!
虽然这流动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此刻宇文战濒临崩溃的经脉来说,却如同在滔天洪水中出现了一道泄洪的缝隙!
“快!将王爷的矮榻…再靠近王妃的暖玉床!”华神医当机立断,声音带着激动,“让玉佩靠得更近!让这股共鸣之力更强!这或许是王爷唯一的生机所在!”
侍从们立刻行动,将宇文战的矮榻挪到孙千千的暖玉床边,近在咫尺。宇文战垂落的手,几乎可以触碰到孙千千盖着的毯子边缘。
当两枚玉佩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尺时,那共鸣的嗡鸣声陡然变得清晰而稳定!一股无形的、温暖的力场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宇文战紧蹙的、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峰,在共鸣声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他灰败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那股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被这共鸣之力驱散了一丝,透出了一点属于生命的底色。他体内狂暴的气息,在华神医和拓跋宏的强行压制下,在那共鸣力场的微弱疏导下,终于不再继续恶化,勉强维持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点上。
而孙千千,在那更清晰的共鸣声中,长长的睫毛再次颤动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温热的暖玉枕上。她胸口的玉佩光晕,也似乎更加温润稳定了一些。
华神医长长地、疲惫至极地吐出一口浊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吊住了…暂时…都吊住了…”他声音沙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拓跋宏一把扶住。
暖玉阁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金针微弱的嗡鸣,药炉翻滚的咕嘟声,以及那两枚玉佩之间持续不断的、象征着生命奇迹的微弱共鸣。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宇文战依旧在鬼门关前徘徊,孙千千也远未脱离危险。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在这九死一生之后,在玉佩神秘的共鸣之中,顽强地重新点燃了。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和精心的救治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肆虐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一些。
突然,一首昏迷不醒、如同沉睡的孙千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嘤咛。她的手指,在暖玉毯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而几乎是同时,宇文战垂在矮榻边、紧握着玉佩的那只手,食指也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