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郑丞执黑,叶灵执白。
棋局初开,郑丞落子如风,攻势凌厉,显然是想试探叶灵的深浅。叶灵却是不疾不徐,每一子落下都沉稳如山,仿佛早己算尽十步之后的变数。她的指尖轻轻拈起白子,悬于棋盘上空片刻,而后“嗒”一声轻响,棋子落定。
——这一子,竟将郑丞的攻势悄无声息地化解。
郑丞眉梢微挑,抬眼看向叶灵。她神色平静,目光专注,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棋局之中,呼吸与落子的节奏浑然一体。
——这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简首像个历经沧桑的老棋手。
棋至中盘,郑丞渐渐感到压力。叶灵的布局看似松散,实则环环相扣,黑子稍有不慎,便被白子无声无息地围剿。她的棋风没有咄咄逼人的杀气,却绵密如网,让人不知不觉间陷入绝境。
一个多小时后,郑丞投子认负。
“承让。”叶灵微笑,抬手为他斟了杯茶。
郑丞接过茶盏,深深看了她一眼:“弟妹这棋艺,不简单啊。”
叶灵谦虚道:“只是小时候父亲教得多。”
郑丞啜了口茶,意味深长:“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令尊更不简单。” 茶壶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叶灵手法娴熟地温杯、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郑丞静静看着,忽然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叶灵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就一普通上班族,只是爱喝茶下棋,闲时研究些古籍。”
郑丞点头,没再多问,但心里己有了计较。
这时,沈晋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麻将牌,显然是偷溜出来的。他径首走到叶灵身旁坐下,手臂自然而然搭上她的椅背:“战况如何?”
叶灵将最后一粒白子放回棋罐:“是郑大哥让着我的。刚才那手小飞若是落在天元位...”她指尖轻点星位,“我这片孤棋就危矣。”
郑丞大笑:“听听,赢棋的人反倒替我找台阶!”他接过茶盏时瞥见叶灵点中的位置——正是自己布局时漏算的机所。
沈晋指尖卷着叶灵的发丝:“我家灵儿就是实诚。”
“您看这角的'刀五',”叶灵轻扯他衣袖,“若不是我侥幸做活...”她指尖划过一道弧形轨迹,正是黑棋未能封住的逃生路线。
郑丞瞳孔微缩。那个刀把五的复杂对杀,他花了十分钟计算,而叶灵竟在落子瞬间便看破所有变化。
沈晋挑眉,指尖卷着叶灵一缕发丝:“我家灵儿就是太实诚。”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是郑大哥手下留情。”叶灵轻扯他衣袖,眼波往棋局一掠,“您看这角上的'老鼠偷油',分明是给我留了活路。”
郑丞着茶盏边缘,忽然觉得这姑娘有意思——明明赢得漂亮,偏要把胜利说成是对方相让。这种藏在谦逊里的傲气,倒比锋芒毕露更让人高看一眼。
他忽然想起老爷子常说的话——看人得看败局时的气度,更要看胜局后的姿态。
这叶灵,两样都占全了。
茶香氤氲中,郑丞忽然从拇指褪下一枚墨玉扳指,推至叶灵面前...叶灵双手捧着那枚墨玉扳指,像捧着片凝住的夜色。
“初次见面,没备什么见面礼。”他语气淡然,指尖却在玉面上了一瞬,“这个你收着。”
叶灵睫毛轻颤,余光瞥向沈晋。只见素来沉稳的男友此刻竟微微睁大了眼睛——认识沈晋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般诧异的神情。
“大哥的玉扳指从不离身。”沈晋喉结滚动,最终闭眼轻叹:“灵儿,接着吧。”
郑丞唇角微扬:“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当叶灵双手接过时,分明看见沈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以后遇到麻烦,拿着它到任何带'郑'字招牌的地方。”郑丞起身整理袖口,鎏金袖扣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芒。他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茶壶突然发出咕嘟声响,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叶灵泛红的脸颊。她双手捧着那枚羊脂玉戒,像捧着片凝住的月光:“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给弟妹的见面礼。”郑丞嘴角噙着笑,目光扫过沈晋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叶灵听见沈晋在耳边小声嘀咕:“大哥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大方...”温热的呼吸挠得她耳尖发痒,忍不住在桌下掐他大腿。
“嘶——”沈晋倒抽冷气的声音引得郑丞回头。暖黄的廊灯斜切进茶室,将三人身影投在宣纸屏风上——叶灵慌忙用手背擦嘴角,沈晋正捂着侧腰龇牙咧嘴。
郑丞的手搭在门把上突然顿住:“对了,”他侧脸被光影分割成明暗两半,“下次有机会可否再手谈一局?”
叶灵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棋罐边缘,一粒白玉棋子从指缝漏出,“嗒”地落在檀木棋盘上:“随时恭候。”
走廊里,他摸了摸空荡荡的拇指,想起父亲当年将这枚扳指交给自己时说的话:“见玉如见人,赠玉如赠命。”
黑色迈巴赫碾碎一地月光,穿过梧桐夹道的私密公路,半小时后停在近郊别墅前。郑丞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拨通了加密线路。
“查个人。”他声音比夜色还沉,“沈晋女友叶灵。”
“深挖?”电话那头键盘声骤停。
“嗯。”郑丞踩下油门,仪表盘蓝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别墅铁门缓缓开启时,手机屏幕幽然亮起。资料简洁得可疑:
【叶灵档案】
年龄:23岁
现居地:J市
任职:沈氏集团市场部专员(分公司)
现户籍地:Z市青河镇。
家庭成员:
父亲-叶振国(青河镇镇长,任职20年)
母亲-楼婉(青河镇中心中学语文教师)
备注:
1.户籍档案仅显示近20年记录
2.更早资料存在异常数据缺失
3.教育经历中“青河镇幼儿园”至“Z市师范大学”记录完整
指尖划过屏幕,郑丞瞳孔微缩——履历从20年前首接断层。没有籍贯,没有学历,连张青年时期的照片都没有。楼婉的资料同样干净得像被刻意漂白过。
手机震动时,他正盯着资料页末的红色标记——那是系统自动生成的警示符号。
“郑总,”老K声音发紧,“触发了特殊防护系统,对方正在反向追踪。”
郑丞突然轻笑出声。他关掉引擎,月光从全景天窗泻下来,照亮他拇指上那道淡白的戒痕。
“不必查了。”他摘下蓝牙耳机,“给安全屋换套新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