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上，喧嚣渐起。
新入门的百余名外门弟子，被石坚那粗犷的嗓门赶鸭子似的聚拢在新开辟的外院空地上。
地面还带着新翻泥土的潮湿气息，夹杂着草木灰烬的味道。
人手一本薄薄的《引气诀》册子，纸张粗糙，墨迹尚新。
“都给老子坐首了！腰杆子软得像面条，还想引气入体？”
石坚叉着腰，像一尊黑铁塔矗立在前方，铜铃大眼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茫然的脸。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比划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弟子的脸上。
“气沉丹田！”
“丹田在哪？就这儿！”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小腹，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是用嘴吸！是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像抽丝剥茧一样，从天地间扯进来，塞进你们这身皮囊里！”
“慢点！再慢点！急个屁！”
“引气不是饿死鬼抢食，囫囵吞下去只会撑爆你们的经脉！要像老牛犁地——”
他猛地做了个向下压的姿势，手臂肌肉虬结:
“一寸寸！一丝丝！给我把那些淤塞的经脉，犁！通！了！明白没？！”
他吼得震天响，几个胆小的弟子缩了缩脖子。
赶紧调整姿势，努力模仿着那“老牛犁地”的笨拙模样。
与此同时，炼器坊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叮当”声，像一群铁匠在打群架。
石坚吼完这边，转身就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只见简陋的棚子下，几座粗坯地火炉正喷吐着橘红色的火舌，热浪扭曲了空气。
几个被他临时抓了壮丁、体格相对壮实的弟子，正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抡着沉重的铁锤，对着砧台上烧红的金属块猛砸。
火星如同暴躁的萤火虫，西处飞溅，烫得人手忙脚乱。
“用力！没吃饭啊？早上发的辟谷丹喂狗了？”
石坚的吼声在打铁声中依旧清晰，他一把夺过一个弟子手中明显分量不足的铁锤，掂量了一下，嫌弃地丢开，随手抄起旁边一把更沉更大的。
“看着！锤头要落准！落狠！”
话音未落，他手臂肌肉坟起，一锤狠狠砸下！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砧台上的铁块肉眼可见地变形，火星爆开一大片。
那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默默捡起被丢开的锤子，咬牙学着石坚的样子，更加卖力地抡了起来。
旁边，几把刚刚淬火完毕、还冒着青烟的精铁长剑胚子和几把硬木弓的粗坯，胡乱地堆在角落，散发着金属和焦木混合的粗犷气息。
另一边，靠近外围破损工事的地方，几名弟子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块布满玄奥纹路的厚重石板。
雷狱护法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岩立在一旁，他伸出覆盖着细密紫色电弧的手指，在石板边缘的某个节点轻轻一点。
“这里，嵌进去。”
“角度偏一分，阵基效力减三成。”
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没有多余的解释。
弟子们紧张得额头冒汗，屏住呼吸，按照他的指示，一点一点地将这块修复好的阵基部件，严丝合缝地嵌入残破的防御工事缺口。
每当嵌入成功，石板上黯淡的纹路便会微弱地亮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芒。
库房区，那座由雷狱亲手用几块巨大山岩粗暴“垒”成的石屋门口，气氛则截然不同。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药材混杂的奇异气味，有草木的清新，也有矿石的土腥。
青锋正蹲在地上，秀气的眉头微蹙，指尖泛起淡淡的绿芒，小心地拨弄着面前一堆混杂的药材。她身边围着几个同样心细的外门女弟子。
“这株‘凝露花’花瓣边缘发黑，药力己失大半，归入‘次等’药筐。”
青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拿起旁边一株根须、隐隐透着玉色光泽的药材:
“这‘玉髓根’品相极好，根须完整，单独用玉盒封存，标记‘上品’。”
又指向旁边几块散发着微热、颜色暗红的矿石:
“‘赤火铜’，性烈，单独存放，别和寒性的‘玄冰铁’混了，否则药性…呃，器性相冲，炼废了哭都来不及。”
几个女弟子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按照她的吩咐分拣、记录。旁边，几个男弟子正吭哧吭哧地抬着沉重的灵石箱往里搬，箱盖打开，里面码放整齐的下品灵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得石屋内部都亮堂了几分。
角落里，各种缴获来的金属锭、矿石、破损的法器碎片堆积如山，等待着被分门别类，记录在厚厚的册子上。
空气里充满了忙碌的汗味、金属的冷冽、泥土的腥气以及药材的芬芳，海量的资源就在这略显杂乱却有条不紊的忙碌中，被一点点梳理、吸纳。
江凡独立于镇山石之巅。
山风掠过，吹动他青衫的衣角。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脚下这片蚁巢般复苏的土地。
炼丹堂方向，青玉色的石壁在日光下流转温润光泽，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隐隐透出药鼎特有的温热气息，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倔强地钻入鼻端。
炼器坊棚顶，粗重的黑烟混着火星升腾，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石坚间歇性的大嗓门骂骂咧咧，构成一曲原始而充满力量的乐章。
外院空地上，百余名新弟子姿势各异，或冥思苦想，或憋得脸红脖子粗，笨拙地尝试着引气入体，稀薄的灵气在他们周身形成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紊乱漩涡。
雷狱护法的身影在领地边缘缓缓移动，似最沉默的界碑，偶尔停下，指尖紫电跳跃，无声地加固着某个节点的防御。
而炼丹堂紧闭的门后，木尘长老那平和的声音偶尔会透过厚重的石门，模糊地传来，伴随着青锋或某个弟子恍然大悟的简短应答。
他的存在，如定盘的星，沉静地锚定着这片喧嚣的核心。
江凡的目光最终投向更遥远的天际线。
核心弟子的空缺，天剑门未知的反扑，如潜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