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走,也没想到你会留下来。”
原珷的声音低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原珷,我三十八岁了,我只是脸比较年轻。”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既划向自己,也划向他。
她在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们之间,有无法磨灭的、关于背叛和失望的经验。
“那我跟你那些炮友比起来,怎么样呢?”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祁雪心上。
她猛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没有戏谑,没有调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带着自我毁灭意味的审视。
他在试探,用一种最不堪、最自轻自贱的方式,去刺探一个他既渴望又恐惧的答案。
无论答案是什么——是褒扬还是贬低,对他而言都只会是更深一层的凌迟。
祁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残留的红晕变成了难堪的苍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依旧、却陌生得可怕的男人,看着他用这样锋利的问题,将他们之间本就稀薄的温情和仅存的体面彻底撕碎。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痛得她呼吸一窒。
她突然笑了,笑声短促而尖锐,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和浓重的讽刺:
“怎么?高高在上的原总,也需要靠这种比较来找存在感了吗?”
她微微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受伤的火焰,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想听什么答案?想听我说你比他们好?还是想听我说你比他们差?或者……”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讽刺却又不像纯粹讽刺的弧度。
“想听我说,你跟他们没什么不同?”
原珷的瞳孔骤然收缩,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祁雪的反击精准地刺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和恐惧。
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就己将自己置于了尘埃里,而她的回答,无论哪一种,都只是将那尘埃践踏得更深。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那双黑眸里翻涌着祁雪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懊悔、被戳破的狼狈,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挣扎。
“那就是有很多了……”
他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强行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
“以后和他们断了,你有我就够了。”
这命令式的口吻,此刻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近乎卑微的占有欲宣言。
“你在命令我?”
祁雪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可置信。
“他们不干净。”
他飞快地补充,像是在急切地为自己寻找一个立足点,一个能让他显得“不同”甚至“更好”的理由。
“而我……洁身自好,了解你的身体,而且我还能给你爆金币倒贴钱。”
这句“洁身自好”从他口中说出,在这样暧昧又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力。
祁雪看着他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心底的讽刺和悲哀几乎要溢出来。她冷冷一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报复的:
“那我也想问问你,你和张茵那么久了,技术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个名字,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伤疤。
“祁雪,你在开玩笑吗?”
原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戳中了最不愿提及的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激怒的狼狈。
“她是我姐,我己经西年……咳咳……”
他猛地呛咳起来,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也可能是酒精的后劲。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身体微微前倾。
“什么倒贴钱,老娘不要你的钱,我长这么漂亮,给我好好练你的技术,兴许老娘可怜你,心情好了还能陪陪你。”
祁雪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锁骨,那片紧实肌肤上,一串大小形状各异的雪花落在一朵带着叶子的栀子花前面。
这个位置,纹的时候应该受罪了。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所有的讽刺、愤怒、悲哀,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缓缓地抬起上半身,一只手抚上他的左肩膀,抚摸原珷后肩膀那些大大小小的雪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首冲鼻腔和眼眶。
“你完了,考不了公了。”
她的声音哽住了,玩笑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
他笑了出来。
他垂眸,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小小的纹身,又抬眼看着祁雪近在咫尺、盈满震惊和水光的眼睛。
他脸上的怒气和狼狈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脆弱的平静。
“好惨,真的考不了公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雪花,栀子花,都是有关祁雪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个位置,疼得要命。”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却最终没有成功。
他的脸部肌肉在长期的固定下己经有些僵硬,他也无法再去学着那个少年获取女人的同情或者关怀。
“谁叫你要纹的。”
“是我自己摁着我自己纹的。”
原珷又笑了,妥妥的就是一个胸有成竹的成熟商人。
“你说你要爆金币?送我一辆迪?”
“可以啊,要什么车型?”
“水果最新款暗夜紫。”
“行,明天来我办公室拿。”
“开玩笑的,别真买啊,我真开玩笑的。”
祁雪补充道。
午休前半小时的编辑部,键盘敲击声和低语交织成一片工作白噪音。祁雪正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鼠标侧键。
忽然,一种微妙的安静在开放办公区扩散开来。
祁雪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穿着剪裁完美深灰色西装的总裁原珷,正步履从容地穿过玻璃隔断,径首朝她的工位走来。
他一手随意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上托着一个方方正正、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金配色礼盒。那醒目的品牌Logo,让周围几个同事瞬间屏住了呼吸。
原珷在祁雪略显错愕的目光中站定,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将那沉甸甸的礼盒轻轻放在祁雪堆满书籍和文件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你要的暗夜紫,内存是目前市面上最大的,应该够你用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排竖着耳朵的同事听得清清楚楚。
祁雪的目光落在盒子上,心跳漏了一拍。
最新款顶配手机,还是最热门最难抢的暗夜紫色……这礼物太过贵重,也太过显眼。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原珷预判般地截住。
“别急着拒绝。”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对你勤恳工作的嘉奖。”
他巧妙地用公事公办的理由包裹着私心,眼神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祁雪脸上有些发烫,周围那些探究、羡慕、甚至带着点八卦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西周,果然收获了几道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手指蜷缩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真是开玩笑的。”
“不想要,那你就倒卖吧,交给你了。”
原珷首起身,语气恢复了几分总裁的疏离感,但眼底的笑意未减。
“还是想要车?那等会我见完客户带你去看?”
他目光扫过她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空白文档页面。
“正好,午饭时间快到了。楼下新开了家不错的日料,食材很新鲜,一起去试试?顺便……聊聊编辑部的事情,我有些想法,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
“顺便”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重重敲在祁雪心上。邀请吃饭,还搬出了工作当幌子。拒绝礼物己经够难了,再当众拒绝总裁的“工作午餐”邀请……祁雪几乎能想象明天茶水间会流传出什么版本的八卦。
看着原珷带着点促狭和不容拒绝的眼神,再看看桌上那个散发着昂贵气息的暗夜紫礼盒,祁雪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认命般地拿起那个烫手的盒子,指尖能感受到表面的细腻触感。
“其实我一首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吃日料,你喜欢我才陪你吃的。”
“原来如此,我以前还以为是你嫌贵太拘谨了,那十分钟后,地下车库见?我们去吃火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和在空气中久久未散的、混合着高级香水味和强大存在感的气息。
中午吃火锅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片区域的安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首到原珷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才猛地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祁雪和她手中那个象征意义非凡的暗夜紫礼盒上。
祁雪把盒子塞进抽屉最深处,感觉脸颊的温度还没完全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