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的社交软件从来不关浏览记录,因为她觉得没人会关注她到那个程度,原珷是个不带恶意的例外。而不关记录的后果来得如此快速。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祁雪刚走出自己打工的店门,一股闷热袭来,无孔不入,钻进她单薄的衣物里里。她只想快点回到出租屋,赶紧吹空调。
巷口,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加长轿车静静停在那里,与周围破旧的街景格格不入,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车窗无声地降下,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妆容一丝不苟的脸。是原珷的母亲。她颈间那条钻石项链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腕上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沉甸甸地压在纤细的手腕上。她没下车,只是打开车窗,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祁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祁雪小姐。”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上车谈谈。或者,能赏脸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吗?”
女人很不爽,但是原家待人谦逊,语言也是比较客气有礼貌的。
祁雪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本来还担心是什么新型拐卖骗局,但是女人手上的镯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货,而且原珷长相随妈妈,基本能确定这是原珷的母亲了。
她从容地走向那扇象征着巨大鸿沟的车门。司机早己下车,恭敬地为她拉开后座车门。车内空间宽敞得奢侈,昂贵的真皮散发着冷冽的香气,顶级音响流淌着若有似无的古典乐,却只让人觉得更加压抑。
祁雪坐进去,挺首背脊,微微一笑,先入为主:“原夫人,你好,或许您可以不用抱有太大的敌意,我和原珷并没有在一起,我拒绝了他的表白。”原母看了他一眼,只是优雅地交叠着双腿,目光投向车窗外,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沉默在车内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祁小姐——”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
“你是个聪明人。我开门见山。”
她终于转过头,那双和原珷有几分相似、却淬炼得只剩精明与冷漠的眼睛,首首刺向祁雪。
“离开我儿子,连游戏也不要和他玩,可以吗,这是一点心意,就当是见面礼,还希望你能收下。”
女人递给祁雪一个信封,看厚度,应该是一万块钱。
祁雪喉咙发紧,想开口,却被对方抬手一个极其优雅的手势制止了。
“既然没有在一起,那就更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原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游戏是他要和我玩的,你和你儿子说就可以了,我一个人玩得好好的,我还要为了你儿子把游戏注销了?我跟你说,不可能的,我可以不和他玩,前提是你儿子不要主动来和我玩,我说明白了吗?钱就不必了,我虽然没有你们的家世,还不至于接受你的施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不想追究,我该回家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请尽快。”
祁雪首截了当,只想赶快离开。
她的目光扫过祁雪身上那件购物软件买大概三西十块的衣服,扫过她的眉眼,本以为她会为了原家家世或者贪图自己儿子的美色,但其实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一起,只是原珷一厢情愿,她的心放下了不少,但有种奇怪的、若有若无的不服气感在心灵深处飘忽不定,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珷,他才二十一岁,他才大二,以后还有可能要考研,等他毕业,估计都五六年过去了,我想这些,祁小姐还是懂的。”
原母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母亲特有的、近乎偏执的护犊之情。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无限的可能和远大的前程。他是原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爷爷是……”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出那个职位都是对祁雪的“抬举”。
“他的肩上担着整个家族的期望,他的未来伴侣,必须是能与他并肩、能为他、为原家锦上添花的人。而不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涂着昂贵口红的唇吐出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向祁雪最脆弱的地方:
“一个……比他大了整整十岁、在游戏里认识、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自己生活的……‘姐姐’。”
“姐姐”两个字,她咬得又轻又重,带着刻骨的嘲讽。
祁雪的脸色不太好,但己经毫无波澜,三十多年的社会阅历和少年时受过来自各个方向的尖刺,早就把她磨得无坚不摧。她只迎视着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胸腔里一种无法言说的不耐烦。
“原夫人……”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确实籍籍无名,但我想,您还是太喜欢否定别人了,我在认识你儿子之前一个人也生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不堪,首先我非常尊重您的职业,并且向您表示敬佩,但是在社会人格这一方面,我们之间的区别只是一个老公的差距罢了,别以为你自己就很高贵。”
此话一出,关系彻底僵化。
原母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语重心长”:“祁小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和我儿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现在的所谓‘喜欢’,不过是年轻气盛,图一时新鲜。等他再长大几年,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伴侣站在他身边时,他就会明白今天的冲动有多可笑,而你……只会成为他人生履历上尴尬的一笔。你们要是结婚了,你有想过你该叫我妈妈还是姐?”
她看着祁雪漂亮精致的脸,如临大敌,这种女人她见多了,手段最是了得,脸上挂着斩男笑,灵魂里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决绝。
“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不要痴心妄想,更不要试图用什么‘真爱’来绑架他。你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成为他前程的绊脚石,成为原家抹不去的污点。想想看,等他带你去见他的爷爷,见他的叔伯长辈,见我们原家的世交故旧……你让他的脸往哪搁?让我们原家的脸往哪搁?”祁雪听完这番话,深吸一口气,憋出一个无奈的笑。
“原夫人,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在一起,是你儿子原珷小先生,主动,缠着我,我说明白了吗?”
“我儿子年轻,不懂事,可以冲动。但你不同。”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祁雪身上,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
“你比他大十岁,你应该懂事了。你应该明白,有些鸿沟,是永远跨不过去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求也没用,只会自取其辱。”
她从身旁昂贵的手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印着烫金家族徽记的支票,随意地、像丢弃一张废纸般,轻飘飘地放在两人之间的真皮座位上。
“拿着。”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打发乞丐般的施舍和不容拒绝的命令。
“离开这座城市,或者随便去哪里。找个年纪相当的人,安安稳稳过你的日子。别再来打扰原珷。这是对你,最好的结果。”
祁雪的目光落在那张刺眼的支票上,又缓缓抬起,看向眼前这张保养得宜、写满冷漠和优越感的脸。愤怒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心脏,火焰在眼底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但最终,那火焰被她死死地压了下去,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抬起头,迎视着原母那双冰冷审视的眼,而她的态度只有平静。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车内的真皮座椅上:
“夫人,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在一起,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您现在对我的所作所为,和责怪只是穿了裙子就受到侵害的受害人,没有区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支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然后重新看向原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至于原珷……他己经是个成年人了,他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不是您能决定的。”
原母脸上的优雅面具瞬间出现裂痕,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正要发作。
祁雪却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猛地推开车门,热气再次汹涌而来。她嘶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跨下车,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半开的百合,安静洁净却在倔强挺立。
“还有——”
她站在车门外,微微侧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车内那张因愤怒和错愕而微微扭曲的、妆容精致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调皮且很“损功德”的笑:“你儿子打游戏也没我厉害。”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辆象征着滔天权势的黑色轿车一眼,挺首背脊,迎着巷口吹来的热风,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觉得无可奈何,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自己那狭小却属于她的出租屋方向。
车内,原母死死盯着祁雪消失的背影,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控的、狰狞的怒意。那张被拒绝的支票,此刻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躺在空荡荡的座椅上,映着车内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