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只有殿外生长的兰花在静静舒展叶子。
殿内的蛟珠发出明亮的光，兰溪盘坐在矮凳上，青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地板，缎面流光的衣裳迤逦一地。
夜深人静，没有要紧事，身为师徒本不该会见。
但现在有沉烟这么一个师侄的存在，让兰溪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宋绯意。
他指尖拨动玉简的流文，温声开口，“进来罢。”
这次有沉烟在就算了，往后他定要和她说明情况，不允许晚上来他的洞府找他，这太令人误会了。
“是！”殿外的人听起来语气平静，可仍透出些许控制不住的高兴。
她推门而入，目光克制地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只是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行了个礼。
“师尊。”
“你说，遇到了什么问题？”兰溪没有打算让她过来的意思，他温柔地开口，隔着几丈远的距离问她。
宋绯意把玉简拿了出来询问他，师徒两人一问一答。
兰溪温和平易近人，宋绯意端的是清冷又好学的徒弟形象。
一来二去，两人产生了不少的对话，宋绯意眼底满是仰慕，而兰溪对自己这个天赋悟性极高的徒弟也颇为欣慰。
他握住沉烟给他的玉简，粉色的唇角微弯，眼角倾泻一丝笑意。
浅色的眼瞳朝她看去，不小心撞入她炙热和爱慕的眼神中，他怔了下。
底下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徒儿好似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完美重合，她的形态动作气质…
下面的宋绯意看到她的师尊的第一眼就喜欢他，莫名的喜欢，时间越长她越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她想要靠近的气息。
她想，做了他的徒弟应该会有很多机会和他相处，但她没想到的是，他收了她为徒后就不管她，转而管起了另一师伯的徒弟。
纵然知道沉烟是夔雪师伯托他照顾的，可看到他对沉烟无微不至，她一下子还是感觉很心酸难过，甚至有一股难言的忮忌。
她的灵魂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师尊对沉烟的温柔应该落到她身上才对。
两人一个处于高位，一个在阶梯下方，他们不经意间的对视让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看到自己徒儿忽然转变的伤心，兰溪不明所以，正欲开口安慰一番她，啪的一声，一支毛笔被碰到地上。
“烦死了！”
身边沉烟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两人同时条件反射地看向沉烟，看到她脸上烦躁的表情，心一颤。
兰溪一阵心虚，他敛下睫毛，脸色微微发白。
沉烟可是他的情缘，而宋绯意是他的徒弟，他怎么能这般无耻产生那点莫名其妙的好感。
太恶心了，他这种人太恶心了。
而宋绯意作为他的徒弟，她又怎么会露出那种眼神，她也好恶心——
兰溪感觉皮肤上缠上一层黏黏腻腻的情绪，这东西如附骨之蛆，令他作呕。
眼神冷下几分，他手指滑落几分在桌子下握住沉烟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后，他心中的不适缓解了几分。
“可…可是有哪里让你不舒心的地方？”他轻声问。
兰溪怕沉烟是看到他和宋绯意对视的画面，心生怒气。
他握住她的手指，手中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心脏也在收紧。
她会不会因此而对他心生厌恶，露出那种轻蔑又不以为然的表情？
胸腔因呼吸而产生的幅度大了许多，兰溪心脏慌乱地跳动。
沉烟还没有开口，底下的宋绯意反应过来先被他这样低微的态度给震惊到了，她不可思议，“师尊——？”
他修为地位都高沉烟这么多，他怎么会如此低声下气？
沉烟刚才正为玉简里的知识学习得抓耳挠腮，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那沉甸甸的知识给压扁了脑子。
心情烦躁的她摔了一支笔，就看到兰溪和宋绯意不太对劲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了什么，但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她首觉自己又有利可图了。
她甩开他的手咻的一下站起来，双手环胸，眼神冷冷地扫过他们，嘲讽道，“仙尊高高在上，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我舒不舒心干什么？！”
“沉烟…”兰溪伸手要去握住沉烟的手腕却被她躲开。
看着她转身要走，毫不犹豫的样子，兰溪堵得慌，他将碍眼的人送出殿里，急急的跟上她。
宋绯意目睹了一场极为荒诞的画面，她不知道该发表何种感想，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
眼睛也涩涩的，她不明所以。
抬手一抹，她发现自己流泪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灵魂深深的震动难过？
她搞不懂，就算她对她的师尊有好感，也不该情绪这么激烈才对。
一种被控制的愤怒席卷了她的头脑，宋绯意冷静下来，决定去探究一番。
她本就不是感性的人，对她师尊的情绪来得太莫名其妙，她不喜欢。
她要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握起长剑朝着自己的手掌划了一道口子，宋绯意攥紧掌心，眼神发狠，一步步走下阶梯。
鲜红的血液从她掌心的缝隙流出，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像雪地里绽放的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