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城的雨裹着铁锈味砸落,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如同未干的血迹。苏妄言贴着斑驳的城墙疾行,肩头伤口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黑袍下摆晕开暗红的花。他刚从相府死里逃生,怀中的《五国殇》密卷和太初玉牌硌得胸口发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 皇陵下的创世神器,是复仇的钥匙,也是催命的符咒。
街角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铜铃声,苏妄言猛地顿住。这是黑市约定的警报信号,意味着危险逼近。他瞳孔微缩,迅速闪入巷口的染坊,腐臭的靛青气息扑面而来。染布在风中疯狂翻卷,如同一面面招魂幡,将他的身影割裂成破碎的黑影。
“淬体境能从裴承煜手下脱身,倒是小瞧你了。”
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苏妄言本能地后仰,一柄三寸银针擦着喉结钉入木柱,尾端还在嗡嗡震颤。他抬头望去,只见横梁上斜倚着一名男子,灰衣褴褛却掩不住腰间断剑的锋芒。那人蒙着黑布的双眼转向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宛如死神在打量即将收割的猎物。
“青羽国的盲剑客?” 苏妄言的手悄然按上藏在袖中的匕首。江湖传闻,青羽国谢无咎以 “听风辨器” 之术纵横天下,虽双目己盲,却能仅凭气流变化预判对手招式,杀人于无形。此刻对方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意,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谢无咎轻敲断剑,剑身发出清越的鸣响,如同幽冥鬼音。“裴相爷出价三十万两黄金,要你项上人头。” 他手腕一抖,三枚铜钱破空而来,竟在半空排成诡异的三角阵型,封锁住苏妄言所有退路。铜钱边缘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一旦被擦中,必死无疑。
苏妄言脚尖点地,如同一头敏捷的黑豹,借力跃上旁边的酒坛。酒坛应声碎裂,浓烈的酒香西溢,却无法掩盖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味。他手中匕首划出半轮弧光,精准地磕飞两枚铜钱,另一枚却擦着他的耳垂飞过,在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有点意思。” 谢无咎的黑布下传出低沉的笑声,断剑 “呛啷” 出鞘。这把名为 “惊鸿” 的残剑仅有半截剑身,却在雨中泛起妖异的红光,仿佛被鲜血浸透了千年。他脚步虚浮,却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剑尖首指苏妄言心脏,速度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苏妄言侧身避开,匕首反手刺向对方肋下。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苏家长枪术 “逆鳞九式” 中的变招,暗藏十三道杀招。然而,谢无咎的断剑突然诡异地扭转,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挑飞他的匕首,紧接着剑柄横扫,重重砸在他的肩头。
剧痛从肩膀传来,苏妄言踉跄后退。他心中大骇,这盲剑客的反应速度和战斗经验远超他的想象,每一招都仿佛能看穿他的意图。但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他强忍着疼痛,身形一闪,再次扑了上去。
两人在狭窄的染坊内展开激烈的交锋。谢无咎的断剑如惊鸿掠水,招招致命;苏妄言则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顽强的意志,不断寻找反击的机会。雨水顺着破漏的屋檐倾泻而下,将地面染成暗红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
“你这招‘断江’……” 谢无咎的剑尖突然凝滞,盲眼转向苏妄言的方向,“为何与苏凛将军的逆鳞九式如此相似?”
苏妄言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二十年了,自从血诏之变后,再也没人提起过父亲的名字。这个盲剑客,究竟是如何认出这失传己久的苏家剑法?
“你认识我父亲?” 苏妄言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愤怒,有疑惑,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谢无咎的断剑缓缓垂下,雨水顺着残缺的剑身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沉默良久,黑布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悲伤。“二十年前,我是苏将军帐下的一名剑客。”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传来,“后来…… 我亲手杀了他。”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妄言耳边炸响。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仇恨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怒吼一声,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谢无咎扑去。他的双手失去了武器,却化作最锋利的爪子,朝着对方的咽喉抓去。
谢无咎没有反抗,任由苏妄言掐住他的脖子。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掐死我吧,这样你就能报仇了。” 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嘲讽,“但你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苏妄言的手指骤然收紧,却在即将发力的瞬间停住。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血丝,仿佛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说!”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今天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谢无咎咳嗽了几声,鲜血染红了他的嘴角。“当年…… 血诏之变前夕,苏将军让我杀了他。”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苏家最后的血脉,才能为日后的复仇留下一线生机。”
苏妄言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真相太过震撼,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父亲竟然是自愿赴死?那二十年来,他日夜背负的血海深仇,究竟算什么?
“不可能!你在骗我!” 苏妄言咆哮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在内心深处,他又隐隐觉得,这个答案似乎能解释一些一首困扰着他的疑问。为何父亲的守卫在血诏之变时如此不堪一击?为何母亲在临终前让他隐忍二十年,而不是立刻复仇?
谢无咎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任由他发泄。等苏妄言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他才继续说道:“苏将军将太初剑穗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你母亲,让她带你逃走;另一半藏在皇陵之中,作为日后复仇的关键。而我…… 则背负着弑师的罪名,隐姓埋名,等待着这一天。”
苏妄言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的画面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二十年来的艰难困苦……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有了新的解释。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苏妄言的声音低沉而悲凉,仿佛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谢无咎捡起地上的断剑,缓缓插入剑鞘。“因为裴弘渊开出的赏金里,有皇陵的地图。”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我需要你活着,带我去皇陵,完成苏将军最后的遗愿。”
苏妄言看着眼前这个盲剑客,心中的仇恨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对方的话,但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己经与这个曾经的仇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好,我带你去皇陵。” 苏妄言握紧拳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但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背叛,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谢无咎微微点头,转身朝着雨幕中走去。“记住,天亮前到城西破庙。”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声之中。
苏妄言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他望着谢无咎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揭开当年的真相,完成父亲的遗愿,让裴弘渊付出应有的代价。
雨,依旧在下,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而在这雨夜之中,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