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是被焦糊味呛醒的。
她蜷缩在公寓的布艺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从书房抢出的半本《十西行诗》,伞面的蓝布边角在月光下泛着毛边。
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了又灭,是周连琛发来的二十三条消息,最后一条停在半小时前:"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我在楼下等。"
可她连按亮屏幕的力气都没有。
火势冲天的画面在视网膜上反复灼烧——徐助理说302档案柜保不住时,周连琛指尖掐进她手背的疼;黑连帽衫人发的短信在她手机里炸响时,心脏漏跳的空荡;还有那封没读完的信里,"十年前坠楼案真凶"几个字,像根细针首扎进她太阳穴。
"哗啦——"
相册从膝头滑落在地,老照片散了一地。
小学春游时扎着羊角辫的自己,高中在医院照顾父亲时的苍白,大学护理课上系歪的护士帽......她蹲下去捡,指尖突然顿在一张泛黄的合影上。
照片里她举着蓝伞站在教室门口,伞骨上"嘉"字的刻痕清晰得刺眼——这不是周连琛书房里那把伞的伞面吗?
"我到底是谁计划中的一环?"她对着满墙自己的人生碎片喃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茶几上的玻璃杯倒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像极了周连琛吻她时,眼尾那颗红痣泛开的水痕。
门铃声惊得她差点撞翻茶几。
林妈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个用蓝布包着的本子,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嘉嘉,我刚收拾旧物,翻到这个......"她布满皱纹的手抚过布包,"是当年那个总蹲在教室后窗的小琛留下的。
他走的时候说,'如果有天简嘉需要,就把这个给她'。"
简嘉接过本子时,布包上还残留着林妈的体温。
封皮是旧报纸糊的,边角磨得起了毛,第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铅笔印子深浅不一:"10月12日,简嘉给我银铃铛。
她说'别怕,铃铛响就是我在'。"
"12月3日,简嘉的饼干被同学碰掉,她蹲在地上捡,我偷偷把自己的饼干塞她书包。"
"2月14日,简嘉说长大要当护士,我躲在树后记下来。"
最后一页夹着片干枯的蓝玫瑰花瓣,背面用钢笔写着:"如果能守护一个人到老去,那我的世界就不会崩塌了。"
简嘉的手指在"崩塌"两个字上反复,突然想起周连琛说过,他十二岁那年世界碎了。
原来那个总被林妈收留的"林琛",从来不是别人。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阿强发来的定位:"简小姐,我在旧区小学等您。"
废弃教学楼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阿强站在二楼转角,手电筒光束扫过半掩的窗户:"少爷从高二到高三,每天放学都坐在这里。"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窗台焦黑的烟蒂痕迹,"保安说他总盯着校门口,下雨就等简小姐打蓝伞出来,晴天就等她蹦蹦跳跳往家跑。"
简嘉扶着窗沿探身,楼下是条她再熟悉不过的小路——小学到初中,她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
风灌进窗户,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恍惚间好像看见少年周连琛坐在这儿,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像追着一束光。
"嘉嘉。"
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周连琛站在教室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半寸,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我让人整理了这些。"
他指向贴满整面墙的照片——她的小学课表,高考志愿表复印件,第一次做保姆时的工牌......时间线从七岁到二十二岁,每一张都标着日期和地点。
"我不是想控制你。"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过满地灰尘,"我只是害怕。
怕你像妈妈一样消失,怕你发现我是个怪物后逃跑......"他停在她面前,喉结滚动,"看到你填护理专业那天,我在书房坐了整宿。
我想,护士要照顾人,或许......或许你不会讨厌照顾我。"
简嘉抬头看他,月光透过破窗落在他脸上,把眼尾的红痣照成一颗小血珠。
她伸手碰他发烫的耳垂,像从前给他织毛线袜时那样:"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贪心得要命。"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上,"我想等你足够了解我,足够信任我,足够离不开我......"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照片,边角卷着毛,"那天春游你摔了一跤,我冲出去想扶你,被老师拦住了。"
照片里她蹲在草地上,膝盖蹭破了皮,正仰头对同学笑。
角落里有个穿灰色外套的少年,半张脸藏在树后,眼睛却亮得惊人。
"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要永远陪在你身边。"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以任何身份。"
风突然大了,吹得教室后排的旧窗帘哗啦作响。
简嘉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小姐,我是小美。
有些关于周连琛的事,你可能想看看。"
附了张模糊的录影带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