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云栖镇泡成了泥沼。叶青梧踩着齐膝深的积水往镇西粮仓跋涉时，腐臭味像无数根针扎进鼻腔。她怀里紧裹着从洪流里抢出的半袋赈灾米，米袋被污水浸透，渗出诡异的粉红色。
“叶警官！祠堂塌了！”远处传来嘶吼，几个村民正从倒塌的梁柱下拖拽伤员。叶青梧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突然踢到水下一块硬物——半截浸泡得发胀的儿童手臂，手腕上还系着红绳铃铛。她胃里翻搅着蹲下身，却看见铃铛压着的塑料袋里露出一角美元钞票。
粮仓铁门被洪水冲垮半边。叶青梧拧亮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时，数万箱印着“国际赈灾”的物资赫然显现。纸箱被垒成高墙，最顶层的箱子裂了口，泻落的不是压缩饼干，而是走私香烟与洋酒。她踹开墙角渗水的木箱，几十件青铜器泡在泥汤里，鼎身上的弹孔与林深追查的文物编号完全一致。
“谁？！”手电光猛地扫向仓库深处。油布掀动的窸窣声中，粮仓首富陈昊的侄子陈小刀正把成捆美钞塞进防水背包，背包带子上还沾着祠堂铃铛的红绳碎屑。
叶青梧的枪口在暴雨声里稳得像块铁：“救灾物资去哪了？”
陈小刀咧嘴露出金牙：“叶姐，这年头泥菩萨过江……”话音未落，他突然掀翻油布，三个打手从堆积如山的奶粉罐后扑出。叶青梧旋身避过砍刀，子弹穿透奶粉罐爆开漫天白雾。混战中她撞翻堆叠的青铜器箱，一只断耳方鼎滚落在地，鼎内赫然粘着半张没烧尽的诊断书——患者姓名栏写着“陈露”。
打手趁机抡起铁棍砸向她后颈。剧痛炸开的瞬间，叶青梧听见自己警服撕裂的声音。她反手将枪管捅进对方嘴里扣动扳机，脑浆混着雨水溅在赈灾箱的“慈”字上。陈小刀趁机窜向侧门，叶青梧甩出警用腰带缠住他脚踝，两人一同栽进漂浮着美元钞票的污水里。
“陈家拿赈灾款养走私链？”叶青梧的膝盖死死抵住他喉骨，“王德发昨天送来的孤儿是不是也被你们卖了？”
陈小刀突然诡笑：“您猜叶老局长截肢用的进口药，钱从哪来的？”他脖颈猛地一扭，藏在衣领的毒针擦过叶青梧耳际。她下意识扣动扳机，子弹却卡了壳——弹夹里的救灾子弹早被换成了空包弹。
林深在临时指挥部掀翻了卫星云图。电脑屏幕上，代表洪峰的红线诡异绕过陈家所有仓库。“暴雨冲垮了三十七户民房，陈家码头却滴水未进。”他把气象报告摔在镇长面前，“您猜这场天灾的保费赔给谁了？”
角落里的方拓突然举起账本：“更妙的是，救灾款通过王德发的建筑公司洗了三道，最后进了这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他翻到股权结构图最后一页，控股人签名栏的“周玄策”三字让林深瞳孔骤缩。
屋外传来刺耳的急刹声。浑身滴血的叶青梧撞开大门，将断耳方鼎砸在会议桌上。鼎内未燃尽的诊断书被泥水泡涨，“陈露”的名字像蛆虫在纸上蠕动。“陈家在用赈灾车运文物。”她齿缝里渗着血，“而我们的林顾问三年前就见过这个鼎——在他做空西部矿业的交割库里！”
林深抚过鼎身弹孔的指尖微微发颤。三年前那场做空战役里，他亲眼看着西部矿业董事长用这把鼎砸碎了自己的颅骨。当时鼎耳断裂崩出的碎屑，此刻正扎在他掌心的旧伤疤里。
“所以陈露的‘遗书’是周玄策伪造的？”方拓突然拎起王德发的衣领，“你老婆昨天领的救灾奶粉，罐底是不是刻着金三角地图？”律师染血的手指翻开账本末页，赈灾物资签收单上竟有叶青梧父亲的签名——那位退休老局长正等着走私集团提供的进口假肢。
叶青梧的枪口突然转向林深：“从你踏入云栖镇那刻起，就在等我们用血肉替你铺路吧？”窗外闪电劈亮她警徽上干涸的血渍，金属冷光刺得林深睁不开眼。他想起周玄策在棋局里说的话：“慈悲要蘸着人血吃才鲜。”
暴雨在午夜变成冰雹。叶青梧独自闯进陈家祠堂时，陈昊正把金条塞进关公像底座。“叶警官，令尊的新假肢今晚到港。”他笑着展开檀木匣，匣内翡翠弥勒佛肚脐处，嵌着叶父截肢前的最后一张全家福。
叶青梧的枪管抵住他眉心：“那些孩子在哪？”
祠堂屏风后突然传来拍手声。周玄策握着林深的狼牙吊坠踱步而出，吊坠裂纹在烛光下拼成“大道废有仁义”的古篆。“叶警官可知？你截获的文物车队能救三百个肾病儿童。”他弹指震碎翡翠弥勒，照片碎片雪片般落进血泊，“就像这批‘走私药’救了七十九条命。”
陈昊趁机按下机关，地面裂开黑洞。叶青梧坠落时抓住悬垂的经幡，却扯落了整面《金刚经》幕墙。经卷裹着她砸进地下室，铁笼里蜷缩的孤儿正争抢霉变米饼。她踹开铁笼的瞬间，冰雹砸透屋顶，泥水冲垮了承重柱。
“带他们走！”叶青梧用身体顶住倾斜的梁柱嘶吼。最后一个孩子爬出地洞时，陈昊的猎枪己抵住她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方拓驾车撞破祠堂山墙，车头灯刺得陈昊睁不开眼的刹那，叶青梧反手将警徽按进他眼眶。
地陷的轰鸣声中，周玄策站在崩塌的经卷堆上微笑：“现在你懂了？救世主撕下金箔就是刽子手。”他抛给叶青梧半枚警徽——属于她三年前殉职的师父，断口处沾着西部矿业董事长的血。
林深在洪流里打捞起叶青梧时，她攥着半枚警徽的指骨己经折断。方拓从废墟里扒出泡烂的账本，赈灾物资清单的夹层里掉出张烧焦的孕检单——患者姓名栏是陈露，检查日期竟在她“跳楼”后三个月。
“王德发交代了。”方拓把染血的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三年前西部矿业门口的监控：叶青梧的师父将警徽塞给董事长，下一秒却被子弹贯穿太阳穴。而开枪者的背影颈后，纹着与陈露假尸相同的狼头刺青。
叶青梧突然挣开林深跳进洪流。她扑向正在打捞走私货的陈家货船，锚链绞住她脚踝拖向深渊的刹那，林深看见她将半枚警徽按进船体裂缝。货船在漩涡中解体时，警徽的金芒在浊浪里闪了闪，像极了当年陈露丝巾坠楼时的残红。
暴雨初歇的黎明，林深在河滩捡到叶青梧的警官证。塑料封皮里夹着张新写的纸条：“我去证明慈悲不用蘸血吃。”他翻过证件，背后粘着从青铜鼎剥落的金箔残片，上面刻着周玄策的批注：“杀富济贫者，终成新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