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发出一声低沉的汽笛声，巨大的船身微微一震，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江心驶去。
江水被船头破开，翻涌着白色的浪花。
叶辰的心跳，也莫名的有些加速。
“小伙子。”
独臂老兵林圣鸿，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两块老树皮在摩擦。
“嗯？林老，您说。”
叶辰上前一步，恭敬地应道。
林圣鸿转过头，那只独眼看着叶辰，目光深邃。
“你……为啥来当兵啊？”
叶辰微微一怔，随即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林老！保家卫国！保卫人民！”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林圣鸿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感慨，还有一丝……缅怀。
“保家卫国……保卫人民……”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飘忽。
“我们当年……跨过这条江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
“也是一腔热血，也是……啥也不怕。”
老人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那时候，我们也以为，打完了仗，就能回家娶媳妇，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谁知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辰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这三位老人……他们此去，怕是……就没打算再回来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船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只有江风呼啸的声音，和船体破浪前行的声音。
终于——
“到了！前面就是郴州军港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向着船头方向望去。
叶辰也抬眼望去。
只见远处的江岸线上，出现了一个现代化的军港轮廓。
码头上，灯火通明。
隐约可见一排排整齐的营房，还有一些高大的仓库。
更远处，似乎还有灯光勾勒出的高速公路的轮廓。
“郴州……真的是郴州……”
杨瑾老人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努力地想从轮椅上撑起身子，却有些力不从心。
叶辰连忙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杨老，别激动，马上就靠岸了。”
运输舰缓缓减速，在引导船的指引下，慢慢向着一个泊位靠拢。
巨大的钢铁船身与码头边的防撞轮胎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跳板搭上码头。
几名早己等候在码头上的大周军官，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的一名少校，向着船上敬了个礼。
“欢迎各位来到郴州！一路辛苦了！”
李兆明作为摄制组的代表，也回了个礼。
“同志你好，我们是央台栏目组的。”
简单的交接之后，众人开始下船。
叶辰推着杨瑾的轮椅，第一个踏上了郴州的土地。
林圣鸿和钱进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
他们的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身体却都在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
他们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
终于……回来了！
“杨老，您看，那边……战地医院。”叶辰推着轮椅，一边走，一边轻声为杨瑾介绍着周围的景象。
虽然天色己晚，但军港内依旧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不远处，一栋亮着红十字灯光的建筑，应该就是野战医院了。
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高大的仓库群，以及一条通往内陆方向的高速公路。
“嗯……嗯……”杨瑾不住地点头，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瞎眼老人钱进，则努力地仰着头，想用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去“看”清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去“闻”到这里的每一丝空气。
林圣鸿默默地走着，那只独臂，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青筋在他的手臂上暴起。
他的目光，扫过码头上忙碌的士兵，扫过那些现代化的军事设施，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满足。
“好……好啊……”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国家……真的强大了……”
突然，杨瑾老人抬起了头。
他那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他张了张嘴，一个沙哑而苍劲的音调，从他的喉咙里慢慢涌出：
“烽烟滚滚唱英雄，西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歌声一起，初始还有些干涩，有些不成调。
但很快，那歌声就变得高亢，变得激昂。
“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瞎眼老人钱进猛地转过头，面向杨瑾的方向，也跟着唱了起来。
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林圣鸿的身体一震。
他看着两位老战友，眼眶瞬间红了。
那只独臂猛地举起，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然后，他也跟着放声高歌：
“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叶辰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看着三位老人，看着他们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泪光。
这歌声，他听过。
是当年大周立国之战时，流传最广的军歌之一，《人民战士》。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热血也跟着沸腾起来，不自觉地，他也跟着唱了出来。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歌声在码头上空回荡。
周围的士兵们，听到这歌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着这边望来。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肃穆的神情。
李兆明和陈可儿、吉宇等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撼了。
“快！快拍下来！吉宇，镜头！镜头对准他们！”
李兆明反应最快，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吉宇手忙脚乱地扛起摄像机，镜头稳稳地锁定了三位老人和叶辰。
那苍劲的歌声，那激动的泪水，那穿越了时空的豪情壮志，通过镜头，传递出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陈可儿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
她能感受到，这歌声中蕴含的，是怎样的家国情怀，是怎样的铁血丹心。
一曲唱罢，杨瑾老人己是泪流满面。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想当年……我们就是唱着这首歌……”
杨瑾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时候，军长才三十出头，师长……师长有的还不到三十岁啊！”
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激动地说道。
“部队里，全是嗷嗷叫的小伙子！没有一个怕死的！都抢着上一线！谁要是被留在后方，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啊……”钱进老人摸索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林圣鸿点点头，声音沉重：“是啊，都年轻……弹指一挥间，都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