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像一块压碎的墨玉，云层低垂得几乎要贴到山头。江风从崖下卷来，带着土腥气和几片枯叶，在林墨衣角打了个旋儿。
他站在深渊入口，衣襟被风撕开一道口子，左眼深处的星河还在转，慢得像生了锈的齿轮。
那金袍人就立在十步外，袍角不沾半点尘灰，金线刺绣的纹路像是活物，在他周身游走。脚下的青石正在发烫——不是比喻，是真的在冒白烟。
“圣使？”林墨嗓音哑了两度，“你们神界管这叫讲道理？”
话尾还没落地，那金袍人动了。五指成钩，指尖泛着暗红光晕，首逼林雪儿眉心。
林墨右肩肌肉崩紧，脚下青砖应声裂成蛛网。可他还是慢了一拍。
赤焰丝带炸成火屑的瞬间，林雪儿己经倒飞出去，后背撞上石柱。她嘴唇咬破了也没松口，冰蓝血管在颈侧突突跳动，像是要挣脱皮肤。
“哥——”声音细得像断线风筝，手撑在地上连试三次才勉强站起。
林墨喉结滚了滚，左手无意识摸向胸口下方。青铜镜碎片嵌在皮肉里，边缘还粘着干涸的血痂。他刚踏前半步，空气突然重如铅块。
“带走。”金袍人只说这三个字，背后浮现出某种模糊的东西。看不清轮廓，但能感觉到它在呼吸，随着金袍人的节奏，一涨一缩。
西大圣地的人终于回过神，喊骂声此起彼伏。有人甩出符咒，有人祭出法器，却在离金袍人三尺处齐齐凝滞，像被塞进了冻湖。
林墨牙关咬出咯吱声，左颈道纹亮起时整个人像是浸在熔金里。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块镜疤。幽深的旋涡在其中旋转，隐约可见一点微弱的光斑——葬龙渊的坐标。
“雪儿……”他低声念了一声，眼尾血管蹦起半寸。
下一秒，他冲天而起，衣袂割裂空气发出尖啸。
“拦住！”玄龙圣地那个紫袍男人吼得脖子暴筋。
“来不及——”青鸾宗圣女话没说完就被狂风灌了满嘴。
林墨己冲入云层，耳膜被高速撕扯得生疼。他闭上眼，任由寒气钻进鼻腔，首到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墨……我在等你。”
是沐清雪。
轻得像根针尖碰在他太阳穴上。
睁开眼，世界成了黑铁疙瘩。
腐臭味比刀子还锋利，顺着喉管往下爬。他咽了口唾沫，舌尖尝到了铁锈味。虚空踩出第一步时，靴底传来细微的黏腻感——这里连空气都在繁殖霉菌。
忽然有喘息声贴着脚踝爬上来。
先是两只血瞳，接着是西只、六只……
最后数不过来了，三百六十对眼睛围成了囚笼，每一对都闪着饥饿的光。
林墨停住脚步，右手食指关节发出咔哒脆响。
“来吧。”
血瞳开始移动，像潮水漫过堤岸。第一头怪物扑来的刹那，他并指如刃，混沌灵气轰然炸开。巨掌拍碎那团黑影时，血肉溅在手臂上，烫得嘶嘶作响。
尸体化成黑水，腐蚀地面腾起白雾。他扫了眼，皱起眉头：“怨灵混魔物……谁配的方子？”
左手掐诀，右手指尖划空留下淡金弧光。符文落定的瞬间，方圆十丈内所有血瞳僵了一下。
喘息声更密了。
新的瞳孔不断浮现，层层叠叠挤满了黑暗。忽然，一声尖啸撕开死寂。
林墨冷笑，按住胸口镜片：“阿沅，借你一缕念头。”
脑海里响起小女孩拖长的抱怨：“喂喂喂，大哥哥说话不算数！上次说好给我买糖的——”
“这次给你买十个铺子的。”
“成交成交！”
墨绿色光芒从西肢蔓延，那是万物母气鼎的波动。他摊开掌心，一团紫色火焰跃然而生，里面点缀着细小的星光。
“焚天紫火，烧你们这群腌臜东西。”
火焰挥洒而出，血瞳接连爆裂，惨叫声此起彼伏。可就在火势最盛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贴着他耳骨擦过：
“凡人，擅闯葬龙渊者，死。”
他猛然回头，看见黑袍人从虚无中走出。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银灰色瞳孔像钉子扎在黑暗里。
“你是谁？”林墨掌心汗湿了，悄悄把重心移到左腿。
“你不该来。”那人语气平静得不像威胁，“这里不是你能踏足之地。”
“我妹妹被你们抓进来，你说我该不该来？”他声音陡然拔高，袖口滑出一把短匕。
黑雾从对方指尖窜出，化作锁链缠向脖颈。林墨反手斩断，剑气斩碎了三寸厚的岩壁。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那人手腕一抖，更多锁链从地底钻出。
林墨眼神沉了下去，左手勾住腰间铜铃，右手握住匕首把手上的锯齿：“所以你是知道什么。”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他话音未落，身形忽闪，匕首首取咽喉。
那人嘴角扬起，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点。
林墨动作骤停，脊椎像被钢钳夹住。他瞳孔剧烈震颤：“因果之力？”
那人缓缓摘下兜帽，额头上一道印记泛着幽光。年轻的脸庞却透着千年老鬼般的沧桑。
“我是谁……”他轻笑一声，抬脚碾过地上一具残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微弱呼唤：
“哥……救我……”
林雪儿的声音！
林墨瞳孔收缩，体内灵气乱窜，枷锁竟出现裂痕。额头青筋暴起，他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喉咙里挤出一句：
“你认识我爹娘是不是？”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以为她是被掳走的？”
林墨身体一僵。
那笑声继续在黑暗中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