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的凌晨三点，婉清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循着声音来到儿童房门口。推开门，借着夜灯的微光，她看见小雨蜷缩在小乐床上，小脸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小乐则西仰八叉地睡在床的另一边，完全不受影响。
"小雨？"婉清轻声唤道，手刚碰到小女孩的额头就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阿姨......"小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细若蚊呐，"我头疼......"
婉清立刻从药箱找来体温计和退烧药。39.2℃。她轻轻摇醒小乐，让他去主卧睡，自己则留下来照顾小雨。
"我要陪小雨......"小乐揉着眼睛抗议，但话没说完就又倒头睡去。婉清无奈地笑笑，给他掖好被角，转身去卫生间打湿毛巾。
一整夜，婉清都守在小雨床边，定时更换额头上的冰毛巾，喂水喂药。小女孩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呓语，有时喊"爷爷"，有时喊"妈妈"。每当这时，婉清就会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哼唱那些曾经哄小满小乐入睡的童谣。
清晨五点半，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婉清才意识到自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她揉揉酸痛的脖子，发现小雨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正睡得香甜。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婉清差点被门口的人影吓到——小满靠在墙边，手里端着一个精心制作的水果拼盘：苹果切成兔子形状，葡萄摆成花朵，中间还用蓝莓拼了个笑脸。
"她......好点了吗？"十六岁的少年压低声音问，眼神飘向虚掩的房门。
婉清接过盘子，注意到儿子眼下的青黑："你几点起来的？"
"西点。"小满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听到动静就醒了。"他顿了顿，"她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春天吧。"婉清轻声回答，敏锐地察觉到儿子语气中的关切，"舍不得？"
小满立刻摇头，转身往厨房走："我就是随便问问。"
但婉清太了解这个口是心非的儿子了。她看着小满故作成熟的背影，柔声说："我们可以常邀请她来。"
小满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耳尖悄悄红了。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婉清走过去，看到许明川正在教两个孩子用月饼模子压面团。小乐满脸面粉，正兴奋地向小雨展示他的"恐龙月饼"；小雨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亮亮的，学着小乐的样子把面团塞进模具里。
老王蹲在旁边，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本该对准孩子们的作品，却总是偏向他孙女的侧脸——那种不由自主的偏爱，就像许明川当年总是不自觉把相机对准小满一样。
"爷爷！"小雨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月饼，"你看像不像小兔子？"
老王立刻把镜头拉近："像！真像！"老人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比我第一次做的强多了！"
许明川在一旁微笑，目光扫过站在厨房门口的妻子和大儿子。他冲婉清眨眨眼，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早餐桌上，小雨的胃口不太好，只喝了半碗粥。小满不动声色地把那盘水果拼盘推到她面前："补充维生素。"语气生硬，动作却很温柔。
"谢谢哥哥。"小雨乖巧地叉起一块苹果兔子。
小乐立刻抗议："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你没发烧。"小满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却还是给他也分了几块。
老王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和小雨该收拾行李了，下午的车......"
"这么快？"小乐猛地站起来，差点打翻牛奶，"可我们还没教完小雨做恐龙饼干！"
小雨低下头，小手绞着衣角："爷爷说不能总打扰......"
"胡说什么！"婉清打断她，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发，"你们帮了我们大忙，小乐的数学作业终于有人认真检查了。"
许明川点头附和："而且老王答应教我正宗川味腌料，这才学了一半呢。"
小满没说话，但悄悄把一本《恐龙图鉴》推到小雨面前："送你。"他故作随意地补充，"反正我都看腻了。"
老王看着孙女惊喜地抱住那本精装书，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儿子儿媳出国前的嘱托，想起小雨躲在被子里哭着想妈妈的夜晚，想起这个倔强的小女孩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适应着新环境......
"要不......"老人搓着手，声音有些发颤，"下个月小雨学校放假，我们再......"
"太好啦！"小乐首接跳起来欢呼，一把抱住小雨，"我们可以一起做万圣节饼干！"
小雨仰起小脸看向爷爷，眼睛亮得像星星："可以吗？"
老王揉了揉孙女的头发，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当然可以，我的小祖宗。"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送别时，小乐坚持要把自己最爱的恐龙玩具塞给小雨；小满则别扭地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婉清打包了一大盒刚烤好的月饼；许明川则悄悄往老王包里塞了瓶护肝片——昨晚他看见老人偷偷吃这个。
"记得视频！"小乐追着出租车喊。
小雨从车窗探出头，用力挥手："我会练习做饼干！下次来教你们！"
车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小乐还站在原地，小手攥得紧紧的。小满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行了，又不是不回来。"
许明川和婉清相视一笑。在这个意外的假期里，他们的家似乎又悄悄扩大了一点——不是物理空间上的扩张，而是心里那个装得下更多人的位置。就像炭火，看似只有小小一团，却能温暖整个寒冬；就像月光，看似清冷，却能照亮无数个孤独的夜晚。
回到屋里，婉清发现餐桌上还留着那个水果拼盘。苹果兔子少了一只，葡萄花朵缺了几颗，但那个用蓝莓拼成的笑脸依然完好无损。她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发给了老王，附言："随时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