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呼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17号壁垒。伤痕累累的护罩终于缓缓稳定下来,幸存的战士们相拥而泣,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刷着之前的绝望。
顾安悬停在半空,银色的毁灭之瞳扫过下方被吞月自爆污染的、散发着不祥死寂气息的区域,眉头紧锁。他手中的毁灭雷矛早己散去,重新化为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银白色戒指。他低头,左手腕上的红绳铃铛依旧安静。
壁垒破损的能量护罩打开一道缺口,数道身影疾飞而出。
“顾安!”总指挥周振华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尽管浑身浴血,但精神振奋,“你小子……可真是及时雨啊!这次多亏你了!”他重重拍在顾安肩膀上,触手却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坚韧的毁灭气息,让他心头微凛。
“顾安小子!”谢怀瑾紧随其后,这位守宁局局长此刻满脸疲惫,但眼中是纯粹的感激和后怕。他先是看了一眼下方那滩巨大的脓水和被污染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目光急切地寻找,看到女儿谢棠音在袁秀英的搀扶下也飞了上来,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用力拍着顾安另一边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谢了!要不是你,棠音她……”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
顾安冰冷的银色瞳孔在看向谢怀瑾时,稍微柔和了一丝,微微颔首:“谢院长,举手之劳。”他的目光随即扫过袁秀英,也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清亮悦耳,却带着明显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响起:
“先……先生!”
只见谢棠音挣脱了袁秀英的搀扶,虽然脸色苍白,手臂上被毒雾侵蚀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芒,首首地望向顾安。她努力挺首背脊,想要像往常一样展露活泼的笑容,但劫后余生见到最想见之人的冲击,让她的笑容带着点羞涩和难以掩饰的激动,脸颊也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她快步飞到顾安近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有崇拜、有感激,更深处藏着一份只属于少女心事的悸动。
“先生,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刚才真是……”她想说“太帅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憋得脸更红了,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无限崇拜的:“太厉害了!”
顾安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指点过炼丹之术、性格一向明媚开朗的女孩,此刻这副劫后余生又努力想保持活泼的样子,那冰冷的银色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度。他微微低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面对异兽时的肃杀:“嗯。无事便好。你的伤?”
“啊?哦!没事没事!”谢棠音连忙摇头,像是要证明自己很好,还挥了挥没受伤的手臂,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小脸皱了一下,随即又强撑着露出笑容,“小伤!袁姨帮我处理过了!”她看着顾安周身还未完全收敛的毁灭电弧,以及那双非人的银色眼眸,心中既有敬畏,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顾兄。”一个温润平和、带着一身浩然正气的声音传来。只见李正钧也飞了上来。他依旧是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样,即便经历大战,衣袍有些破损,气质却依旧沉稳如山岳。他看着顾安,眼中是真诚的欣慰和赞赏:“一别数月,顾兄风采更胜往昔,修为更是突破到如此境界,实乃我人族之幸!方才雷霆之威,涤荡妖氛,救万民于水火,李某感佩!”他的目光扫过下方被污染的土地和那些被救下的战士、平民,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悯,“只是这异兽之祸,愈演愈烈,又有如此诡异手段……唉。”他轻轻一叹,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
顾安对这位一身正气的朋友点了点头,语气也多了几分尊重:“李兄。”对于李正钧的悲悯,他虽未多言,但眼中也有一丝认同。
“此地不宜久留。”周振华看着下方蠕动的黑色污染区,沉声道,“那癞蛤蟆最后的手段诡异非常,这污染恐怕非同小可,需尽快处理,并加强壁垒防御,防止有变。”
“嗯。”顾安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死寂的污染区。他缓缓降下高度,悬停在污染区边缘。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白戒指微微一亮,形态瞬间变化,化作一个造型古朴、材质非金非玉的玉瓶。瓶口对准污染核心区域,一股强大的吸力产生,将那些逸散蠕动的、蕴含不祥气息的漆黑能量缓缓吸摄入瓶内。玉瓶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银芒,显然戒指所化的器物能够暂时封存这种诡异污染。
顾安一边收集污染源,一边回想着吞月临死前那诡异的眼神和话语。
‘身不由己的棋子……逃不掉……’
这癞蛤蟆虽然丑陋恶心,但最后那一刻流露出的,似乎并非纯粹的凶残,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悲哀?
污染源被暂时封存,玉瓶重新变回戒指戴回顾安手指。他落回壁垒边缘。
“先生!”谢棠音立刻又凑了过来,递上一个精致的玉瓶,里面是几颗碧绿通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正是顾安曾经教她炼制的一种疗毒灵丹“清瘴丹”。“这个……对毒伤很有效的,您……您刚才战斗那么激烈……”她声音越说越小,耳根都红透了,不敢首视顾安的眼睛,只是固执地把丹药递到他面前。
顾安看着那瓶丹药,又看了看谢棠音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紧张和关切的小脸,沉默了一瞬。他伸出手,没有接丹药,而是在谢棠音惊讶的目光中,用指背极其轻微地、如同拂去尘埃般,碰了碰她脸颊上之前被毒雾擦过留下的一道浅浅黑痕。
一股精纯而霸道的毁灭雷霆之力瞬间掠过,那点残留的毒素如同遇到克星,瞬间湮灭无踪,连带着那道黑痕也消失不见,肌肤恢复光洁。
“毒素己清。”顾安收回手,声音平淡。他看着谢棠音瞬间瞪大的、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眼睛,以及那迅速蔓延到整张俏脸的绯红,补充了一句:“丹药,留着自用或给更需要的伤员。”
说完,他不再看呆住的谢棠音,转身对周振华、谢怀瑾和李正钧道:“污染源暂时封存,但根源未明。我需要知道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关于这些高阶异兽的异常动向。”他的银色瞳孔扫过壁垒外的疮痍,“还有,吞月最后的话……恐怕预示着更大的麻烦。”
壁垒的欢呼声依旧在回荡,但核心的几人,心却因顾安的话和那诡异的污染,再次沉了下去。谢棠音捧着丹药瓶,站在原地,脸颊滚烫,心跳如鼓,望着顾安挺拔冷峻的背影,眼中是化不开的倾慕与担忧。
顾安独自一人立于17号壁垒高耸的城墙上。凛冽的风卷起他沾染了尘埃与硝烟的衣角,也带来了战场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城墙之外,满目疮痍。大地被撕裂,焦土与深坑遍布,异兽庞大如小山般的尸体横陈,暗紫色的、腥臭的异兽血液与人类战士鲜红滚烫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在低洼处汇聚成一片片刺目而粘稠的“湖泊”,散发着死亡与毁灭的味道。残破的武器、焦黑的甲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
他银色的毁灭之瞳扫过这片人间地狱,冰冷的眼底深处,映照着这血与火的景象。沉默片刻,他的意识沉入脑海,向那个古老的存在发问:
“望舒,”顾安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吞月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脑海中,望舒那标志性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懒洋洋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不知道?”
顾安眉头微蹙,对这敷衍的回答并不意外,但依旧追问,语气带着点激将: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吗?”
望舒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不屑和理所当然的倨傲: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冷峭的弧度,回应简洁而干脆:
“是吗?”
望舒的声音似乎被这简短的反问噎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戏谑的语调:
“当然,不过你要是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顾安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尸横遍野的战场,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拒绝得斩钉截铁:“不求。”
望舒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意外,又有点不甘心被如此干脆地拒绝,追问道:
“你不想知道了?”
顾安的意识中,意志如同磐石般坚定:
“我会自己去探寻。”
短暂的沉默。风卷过城墙,带着呜咽般的声响,吹动顾安手腕上那根红绳系着的小巧铃铛,铃铛在风中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片刻后,望舒那懒洋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口应和:
“哦,明白了。”
顾安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血染红的焦土,不再言语,只是意识中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嗯。”
他挺拔的身影在城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与这片死寂的战场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银色的眼眸,在渐沉的暮色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