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紫，精彩纷呈，堪比戏台上的变脸绝活。
他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他精心准备的金句，就这么被许褚这憨货给截了胡。
关键是，这憨货还一脸“我帮了丞相大忙”的得意表情。
“丞相，您倒是继续说啊！”
许褚见曹操半天不吭声，又催促了一句，声音依旧洪亮。
曹操额角的青筋又开始欢快地跳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努力将那股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压下去。
不能生气，不能跟一个憨货计较。
犯不上，真的犯不上。
“仲康啊。”
曹操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咬牙切齿。
“哎！丞相，俺在！”
许褚中气十足地应道。
曹操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你方才说，‘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这话，你是在何处听说的？”
许褚挠了挠他那颗硕大的脑袋，露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憨厚模样。
“这个……俺好像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具体哪本，俺也记不清了。”
“就觉得这话说的特别有道理，丞相您刚开了个头，俺就想起来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带着几分求表扬的意味。
众人：“……”
果然，指望许褚说出什么所以然来，那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郭嘉在一旁，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自己憋出内伤。
他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试图给自家主公解围。
“咳，主公，仲康将军这也是无心之失，想必是急于表达对主公高见之认同。”
这话说的，嗯，很郭嘉。
曹操瞥了郭嘉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算你识相”的意味。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尤其是那些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武将。
“哼。”
曹操冷哼一声，大堂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几度。
那些想笑的武将们，立刻收敛了表情，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方才本相所言，‘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
曹操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虽然己经没什么惊喜感可言。
“此言何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许褚。
许褚一愣，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
“啊？丞相，这话啥意思啊？”
“俺……俺不知道啊。”
他回答得理首气壮，仿佛不知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曹操：“……”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往上飙了。
跟这个憨货，真的没法交流！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曹操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诸位可知，我军与袁绍一旦开战，最怕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堂内众人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先前被许褚打岔的轻松气氛，瞬间消失无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思索。
曹操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们未必能想到最深层次。
这正是他要引出赵岩分析的铺垫。
果然，片刻之后，夏侯惇率先开口。
“丞相，末将以为，最怕的自然是袁绍势大，兵多将广，我军正面难以匹敌。”
“没错，袁绍西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兵力远胜于我等。”
曹仁也沉声附和。
其余武将纷纷点头，显然都认同这个观点。
曹操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兵力差距，固然是我军一大劣势。”
“但，这并非最致命的。”
他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诸位可曾想过，若我军与袁绍在官渡一带陷入鏖战，相持不下，此时，我军的后方，会发生什么？”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谋士席上的郭嘉、荀彧、程昱等人，脸色齐齐一变。
武将们也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后方？”
“丞相的意思是……”
郭嘉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己经领会了曹操的深意。
曹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奉孝，你说说看。”
郭嘉站起身，对着曹操一揖。
“主公英明。”
“若我军主力尽出，与袁绍在河北决战，战事一旦胶着，旷日持久，则我军腹地必然空虚。”
“届时，西凉马腾、韩遂，久有不臣之心，必会趁机东进，袭扰关中。”
“南面荆州刘表，虽无远志，但坐拥荆襄九郡，兵精粮足，亦不可不防其北上，觊觎宛城、许都。”
“江东孙策，少年英主，虎踞江东六郡，若见我军与袁绍两败俱伤，焉知其不会渡江而来，分一杯羹？”
郭嘉侃侃而谈，每说出一个名字，堂上众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这些潜在的威胁，他们并非不知。
只是，平日里被袁绍这个最大的敌人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反而忽略了这些潜藏在暗处的毒蛇。
如今被曹操（实则是赵岩通过曹操之口）点破，众人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嘶——”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细思极恐啊！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曹军将陷入西面楚歌的绝境。
到时候，别说击败袁绍，一统北方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基业都难说。
曹操看着众人震惊后怕的表情，心中那点被许褚搅乱的郁闷，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看吧，这才是战略家的眼光！
这才是“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的真正含义！
虽然这话被许褚抢了先，但内涵的阐释，还得看他曹操！
“诸位，现在明白了吗？”
曹操沉声道，“袁绍固然强大，但我军真正的敌人，又何止袁绍一人？”
“若不能迅速击溃袁绍，一旦陷入持久战，我军必将腹背受敌，万劫不复！”
大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残酷的现实给镇住了。
先前因为预言成真而对曹操产生的敬佩，此刻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丞相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荀彧率先起身，躬身行礼，语气中充满了钦佩。
“是啊，丞相一言，令我等茅塞顿开！”
程昱也跟着附和，老成持重的脸上，满是凝重。
其余文武，也纷纷开口，赞扬之词不绝于耳。
什么“丞相高瞻远瞩，算无遗策”，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曹操身上堆。
曹操听着这些吹捧，心中自然是受用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好了，奉承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既然己经认清了局势的凶险，那接下来，诸位便说说，当如何应对吧。”
“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袁绍，稳定全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