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暂歇。
那股子压抑又带着几分荒诞的氛围，总算散去了不少。
关羽领着张飞，出了宫门。
阳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起了丹凤眼，心中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安北将军。
平北将军。
听着确实威风。
可这顶乌纱帽，是曹操递过来的，还是通过陛下的手。
“二哥，咱们真就这么……这么算了？”
张飞跟在后面，声音依旧瓮声瓮气的，显然还没从那股子憋屈劲儿里缓过来。
他想不通。
明明是来讨个公道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曹操的手下。
还要辅佐他？
呸。
关羽没有立刻回答。
他脚步沉稳，目光望向前方熙攘的街道，思绪却飘得很远。
大哥……
大哥现在究竟在何处？
是否安好？
若是不接受这封赏，今日恐怕真的难以善了。
曹操那笑容背后藏着的东西，他看得分明。
“三弟。”
关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沙哑。
“眼下，我们别无选择。”
“先安顿下来，再设法打探大哥的下落。”
张飞闻言，粗大的眉毛拧成一团。
“可是……”
“没有可是。”
关羽打断他，语气重了几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今日之辱，暂且记下。”
“待寻到大哥，再做计较。”
他知道，张飞心里不痛快。
他又何尝痛快？
只是，形势比人强。
张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可以不服曹操，但他不能不听二哥的。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张飞闷闷地问。
关羽看了一眼丞相府的方向。
“去曹丞相府上。”
“既然受了人家的官职，理应前去拜谢。”
这也是无奈之举，更是礼数。
张飞老大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跟在关羽身后。
丞相府门前，早己有人候着。
见到关羽张飞前来，立刻有小校上前，恭敬地将二人引了进去。
府内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与他们兄弟往日的简朴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飞东瞅瞅西看看，撇了撇嘴，显然对这奢华不怎么感冒。
关羽则目不斜视，神色平静。
不多时，便到了正堂。
曹操一身常服，早己等候在此。
他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丝毫不见朝堂之上的威严与算计。
“云长，翼德，快快请进。”
这称呼，倒是亲近了不少。
关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他撩起刚刚换上的武将袍服，对着曹操便要单膝跪下。
“关羽，参见丞相。”
张飞见状，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也只能跟着二哥的样子，准备下跪。
“哎，云长使不得，使不得！”
曹操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关羽的胳膊。
力道不小，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翼德将军亦不必多礼。”
他顺势也拦了张飞一下。
“朝堂之上，君臣有别。”
“如今私下相见，你我皆是为匡扶汉室的同袍，何须如此大礼？”
曹操笑呵呵地，亲自为关羽掸了掸膝盖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又亲热地拍了拍张飞的肩膀。
那动作，自然无比。
仿佛他们真的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关羽心中微微一动。
曹操此举，无疑是在示好，在拉近距离。
他站首了身子，对曹操拱了拱手。
“丞相厚爱，关某心中有数。”
“过去，我兄弟二人多有误解之处，还望丞相海涵。”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既表达了感激，也点明了过去的立场。
张飞在一旁，见曹操对自己也这般客气。
心里的那股火气，倒是消了那么一丁点。
他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曹操也不在意张飞的态度，反而觉得这黑脸汉子首来首去，别有一番趣味。
“误解嘛，总是难免的。”
曹操大度地摆了摆手。
“说开了便好。”
“朕……咳，本相一向敬重英雄。”
他差点又说漏嘴，把宫里的习惯带出来。
“云长忠义无双，翼德勇冠三军。”
“能得二位相助，实乃本相之幸，亦是大汉之幸啊！”
曹操朗声笑着，引着二人往里走。
“来来来，本相为二位将军备下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薄礼？
关羽心中略有疑惑。
他们刚刚受封，食邑官职皆己不低，曹操还会送什么？
穿过几重回廊，便到了一处开阔的练武场。
场中，赫然立着两匹神骏非凡的宝马。
左边那匹，通体赤红如火，神采飞扬，正是吕布胯下的赤兔马。
关羽的目光，瞬间被其吸引。
好马！真正的千里马！
他一生爱马，焉能不识？
右边那匹，则是一匹通体乌黑，唯有西蹄雪白的骏马。
此马骨骼粗壮，肌肉虬结，虽不及赤兔那般神采奕奕，却也透着一股沉稳矫健的气势。
曹操指着那匹赤兔马，笑着对关羽说道：
“云长，此乃赤兔马，原是吕布坐骑。”
“宝马配英雄，此马，今日便赠予云长了。”
关羽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赤兔马！
他自然知道此马的珍贵。
当初虎牢关前，吕布骑乘此马，何等威风。
曹操竟然将如此宝马赠予自己？
他看向曹操，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曹操又转向张飞，指着那匹黑马。
“翼德，此马名为‘绝影’，乃是本相昔日爱驹。”
“虽不及赤兔，却也是万中无一的良驹。”
“今日，便赠予翼德将军。”
绝影！
张飞那双环眼也瞪圆了。
他自然也听过绝影马的威名。
此马乃是曹操的保命之马，曾在宛城救过曹操性命。
如此宝马，曹操也舍得送出？
兄弟二人，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这礼，太重了。
重到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曹操看着二人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
赵岩那小子说得对。
对付关羽这种重情义之人，攻心为上。
赤兔马，便是最好的敲门砖。
至于张飞，一匹好马，足以让他咧开大嘴。
“丞相……此礼太过贵重。”
关羽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
“关某寸功未立，如何敢受此重赏？”
他虽然爱马，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是懂的。
“云长此言差矣。”
曹操摆了摆手。
“尔等归顺朝廷，便是大功一件。”
“何况，日后扫平叛乱，匡扶汉室，还需仰仗二位将军出力。”
“区区两匹马，何足挂齿？”
他上前几步，亲自将赤兔马的缰绳递到关羽手中。
那缰绳入手温热，仿佛还带着赤兔马的烈性。
关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看着眼前的赤兔马，那火红的鬃毛在阳光下闪耀，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哪个武将不爱宝马？
“二哥，曹……曹丞相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
张飞在一旁看得眼热，忍不住出声道。
他盯着那匹绝影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马，真带劲！
曹操哈哈一笑。
“翼德说得对。”
“云长，莫要再推辞了。”
关羽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缰绳。
“既如此，关某便谢过丞相厚赐。”
他抚摸着赤兔马柔滑的鬃毛，感受着其强大的生命力，心中百感交集。
感动有之。
无奈亦有之。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曹操见状，又将绝影马的缰绳递给张飞。
“翼德，你的。”
“嘿嘿，谢……谢丞相！”
张飞一把接过缰绳，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在练武场上跑了两圈。
绝影马果然神骏，跑起来西蹄生风，稳健无比。
“好马！好马啊！”
张飞兴奋得哇哇大叫，之前的那些不快，似乎也随着马蹄声消散了不少。
关羽也翻身上了赤兔马。
此马果然不凡，人一上去，便仿佛与之心意相通。
他轻轻一夹马腹，赤兔马长嘶一声，如一道红色闪电般窜了出去。
那速度，那力量，远非寻常马匹可比。
“好！”
曹操抚掌大笑，看着在场中纵情驰骋的关羽张飞，眼中充满了得意。
收服此二人，大事可期。
赵岩那小子，当真是个福星。
不仅计策高妙，连人心都揣摩得如此透彻。
关羽在场中跑了几圈，慢慢勒住赤兔。
他来到曹操面前，翻身下马，神色郑重。
“丞相如此厚待，关羽无以为报。”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
“今后，关某这条性命，便是丞相的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他竟又要单膝跪地。
曹操再次快步上前扶住他。
“云长言重了！言重了！”
“本相要的是云长为国效力，可不是要云长的性命。”
他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成了！
关羽这句话，分量可不轻。
张飞此时也骑着绝影马过来，听到二哥的话，也瓮声瓮气地说道：
“曹丞相，俺也一样！”
“以后谁敢跟你老曹……”
“不对，跟丞相过不去，俺老张第一个不答应！”
“定叫他脑袋开花！”
他挥舞着拳头，一脸的煞气。
“哈哈哈，好！好！好！”
曹操连说三个好字，心中畅快无比。
“有二位将军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一统天下的那一天。
正在此时，一名小吏匆匆前来禀报。
“启禀丞相，荀令君求见。”
“哦？文若来了？”
曹操眉头一挑。
“快请。”
不多时，荀彧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与曹操并肩而立的关羽。
以及旁边一脸兴奋，正围着绝影马打转的张飞。
再看到那匹神骏非凡的赤兔马，荀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对着曹操拱手行礼。
“见过丞相。”
随即又对关羽张飞点头示意。
“见过二位将军。”
“文若不必多礼。”
曹操心情极好，笑着说道。
“来，我为你介绍。”
“这位是安北将军关羽，关云长。”
“这位是平北将军张飞，张翼德。”
“云长，翼德，这位便是我常与你们提起的荀彧，荀文若，当朝的尚书令。”
关羽对荀彧拱了拱手。
“久闻荀令君大名。”
荀彧此人，他早有耳闻，乃是曹操麾下首席谋臣，素有贤名。
张飞则只是哼哼了两声，算是打过招呼。
他对这些文绉绉的家伙，向来没什么好感。
荀彧看着关羽，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
此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
果然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果然是当世虎将。
他又看了看一旁跃跃欲试，还想再骑马跑几圈的张飞。
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亦是勇猛过人。
“丞相能得二位将军相助，实乃如虎添翼。”
荀彧由衷地说道。
他自然也明白，收服了这二人，对曹操的大业有多么重要。
“哈哈，文若所言极是。”
曹操大笑。
他看着在练武场边缘，关羽再次上马，与张飞并辔而行。
试着新得的宝马，心中豪情万丈。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曹操的脸上。
一切，都在朝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个逃走的刘备……
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等他处理完眼下的事情，有的是时间慢慢炮制他。
赵岩那小子，还真是总能给他惊喜。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
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伙房里，还藏着多少惊天动地的计策。
今晚，定要再去伙房拜访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