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男生宿舍楼415室。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汗水的味道,却掩盖不住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
许沉焰深陷在书桌前那张旧椅子里。深灰色的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面前摊开着那个深棕色的硬皮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力透纸背的“地下室”三个字,如同无数只从地狱伸出的、扭曲的鬼手,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疯狂地抓挠着!
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支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深潭般的眼底,冰层早己彻底崩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黑暗!那黑暗里充斥着被强行唤醒的、来自地下室的刺骨冰冷、锁链摩擦皮肉的剧痛、重物撞击肋骨的闷响、还有……母亲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哭泣声!这些声音和画面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呃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最深处被撕裂的痛苦嘶吼,猝然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左手,不是捂头,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掐住了自己左侧肋骨下方的位置!仿佛那里正承受着无形的、足以粉碎骨头的重击!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
豆豆原本蜷缩在他脚边的旧书包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炸了毛,“喵呜”一声惊恐地跳开,琥珀色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他。
许沉焰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身体在椅子上剧烈地痉挛着,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上那满页的“地下室”,瞳孔急剧收缩!耳边,母亲那破碎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凄厉!仿佛穿透了时空,就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回荡!
“妈……妈……”他如同梦呓般喃喃,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窒息感!左手掐着肋骨下方的力道越来越大,指节深深陷入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幻痛!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时——
“砰!砰!砰!”
寝室门被猛地、急促地敲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焰哥!许沉焰!开门!快开门!出事了!”韩东惊恐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哭腔,“你妈!医院!你爸……你爸他闯进去了!快开门啊!”
“爸”这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许沉焰眼底那片黑暗海洋里最狂暴的熔岩!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痛苦、恐惧、幻听瞬间被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暴戾和毁灭冲动彻底取代!
“啊——!!!”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暴怒的狂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猝然炸裂在小小的寝室里!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许沉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狂暴得带翻了椅子!深灰色的身影如同一道被彻底点燃的、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闪电!他双眼赤红,右眉骨上的旧疤狰狞地扭曲着,如同地狱的烙印!他看也没看被撞翻的桌椅和惊恐的豆豆,一步踏过散落在地的笔记本(那满页的“地下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诅咒),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怒和杀意,猛地拉开了寝室门!
门外,韩东被他那如同地狱魔神般恐怖的眼神和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
许沉焰看也没看他,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冰冷的狂风和冲天的戾气,瞬间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脚步声沉重而狂暴,每一步都踏碎了宿舍楼里所有的平静,如同敲响了通往地狱的丧钟!
明德市通往明德大学的高速公路上。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天际,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风雨仿佛随时会倾盆而下。
一辆深蓝色的出租车在车流中穿梭。后座上,许晏宁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她的脸色沉静如水,只有左手腕上那条被反复拉紧弹回的橡皮筋,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几乎要渗出血丝的勒痕,无声地泄露着她内心的紧绷。
文件袋里,装着杨护士那本泛黄的工作笔记(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周雅琴多次的伤情和处理时间),装着沈医生“无意”交给她的、夹着许沉焰高中体检表(左肋下陈旧性骨裂疤痕)和那封未寄出血书的所谓“普查资料”,还装着母亲周敏刚传过来的、蒋警官在火车上发来的部分关键证词和当年报警记录的扫描件!
这些纸张,冰冷而沉重,是凝结着血泪的控诉,是刺向恶魔的利剑!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母亲的通话记录页面。最后一条信息是母亲五分钟前发来的:
“晏宁!快!许志远在医院!他闯进周雅琴病房了!沈医生他们在阻拦,情况危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许沉焰……他如果知道……如果他现在就在医院……
许晏宁猛地攥紧了文件袋!指节用力到发白!她抬起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压抑的风景,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对司机沉声道:“师傅,再快一点!去附属医院!有生命危险!”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冷冽和焦急,心头一凛,猛地踩下油门!出租车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嘶吼,如同离弦之箭般,冲破沉闷的空气,朝着风暴的中心——明德大学附属医院,疾驰而去!
车窗外,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滚滚惊雷如同战鼓般,在压抑的城市上空轰然炸响!酝酿己久的暴风雨,终于带着毁灭的气息,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