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柔轻轻扶了一下自己鬓边花簪，上头鲜花微微一颤，暗香浮动。
方既晓幻术通神，千面千相。
他每一次出现，身份，容貌，气质都截然不同，真假难辨，如同镜花水月。
除非他自己愿意，一个眨眼便改头换面全新的身份。
蜃楼弟子都精于幻术。
那方既晓，无疑是其中登峰造极的存在。
眼前这个自称小夫人的少女——
却说自己见过方既晓。
她端详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修为也不是如何高深的秀气少女。
唇角弯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小夫人有何吩咐？”
皎皎立即接口，声音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他手上的沧溟蛟珠。”
沧溟蛟珠西字宛如冰雪封地。
当铺内原本就幽静阴暗的气氛，仿佛瞬间又凝滞沉重了几分。
沧溟蛟珠这稀世珍宝，众人皆知是凌寒霄这次东海大捷后。
赠于霓裳大家。
盛传是为了弥补娶妻之事。
霓裳大家遭劫，蛟珠落入方既晓之手。
自己也身负重伤在玄天仙宗养伤。
——中间多少风月情仇。
这位凌寒霄弟子称为筱娘的女子，竟然如此急切的拿着通幽宝钱索要蛟珠……
是否代表着其宗门内的倾轧夺权？
她是为了霓裳讨要这位蛟珠？
还是——她是为了‘凌夫人’从‘霓裳’手里夺回这个曾经属于‘凌寒霄’的战利品？
木柔心念电转，识趣地没有多问。
却忽然又笑了一下，她声音微软，带着一种邻家姐姐的口气：“小夫人，此物……恐怕还得问过九幽君才是。毕竟，它并非赌坊或当铺所有之物。不过，若小夫人想要，九幽赌坊自当尽力周旋。只是——”
至于为什么皎皎一个少女会自称夫人。
木柔自然不会多问。
她目光温柔地看向皎皎，推心置腹一般；“据妾身所知，蜃楼楼主的独子，不久前折在了东海那场大战之中……只怕那颗沧溟蛟珠，如今己被楼主用于……传宗接代。”
“小夫人，您要不要考虑看看别的蛟珠？库中尚有数颗，虽年份功效远不及沧溟蛟珠，但也勉强可用。”
“此外，还有几样性质相近的法宝，或许也能起到夫人所需之用？”
皎皎用力咬住了下唇。
几乎又尝到了当日青云祭坛上的铁锈味。
蜃楼楼主之子折在了东海之战里。
木柔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带着腥风血雨的压抑。
想来那也是被整个蜃楼给予厚望的一代天骄。
却也悄然的死在了东海之战里。
凌寒霄……
她想起凌寒霄手腕上的伤，想起他咳血不止的隐秘留言。
想起他背后留下的蛊菩萨的诅咒。
和剑池里永远不散的冰雾。
她才知道方既晓抢了沧溟蛟珠是这个缘故，不由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掌。
食指上的莲花戒硌人。
“如果夫人真的很需要……”木柔话锋一转，笑道：“妾身自然会为小夫人请问九幽君，看他是否有办法周旋。”
听木柔说到九幽君。
皎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才在大厅时。
九幽君法相傩面下，若有若无朝着自己投来的一眼。
她垂下眼睛，抠了抠手指，总觉得他哪一眼里带着深意。
“那，麻烦你去问问。”她坐在椅子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请稍候。”木柔含笑起身，莲步轻移。
张金钟见状，忙让小厮端了新煮的彼岸春罗来。
皎皎魂不守舍的坐在原地。
手指拢在袖子中，摆弄着两颗青铜活字钉。
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张金钟斟酌了片刻，本想为孙女儿开口谋个机会。
看见她这副神态，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片刻功夫。
张金钟的传音令符便亮起，里面传来木柔柔婉的声音。
他掩去脸上异色，对皎皎躬身道；“小夫人，九幽君请您过去，当面一叙。”
【……】
【我感觉蛮危险的】
【他不怀好意！】
皎皎咬了咬嘴唇，小虎牙在下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怕什么！”
她心中一横，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涌了上来
大不了和对面爆了！
凌寒霄有着九幽赌坊的权柄通幽宝钱，又纵容九幽君开设各种赌盘。
——皎皎不信他们二人之间背后没有交易勾连。
如果单看前面盘口表现，或许会以为凌寒霄同意灰色地带的存在，懒得和九幽君计较。
但是有凌寒霄亲手送给自己的通幽宝钱。
又有阿星在九幽赌坊挑衅扬威。
九幽君借坡下驴杀妻证道事件。
怎么看都觉得两个人在联手做局。
当然~！皎皎觉得，这还是通幽宝钱给了自己确认的前提。
她垂着头，心里庆幸自己过来前，将珍珠小钗脚环，红珊瑚耳环都妥帖收入了莲花戒里。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下次得换一个全新的名号！
她心里盘算总结，跟着张金钟穿过长长的楼梯，绕过深邃的回廊。
眼前骤然一亮。
与赌坊大厅藏污纳垢，烟酒漫天，喧嚣鼎沸的浊气截然不同。
眼前赫然是一间异常奢华、巧夺天工的小院。
粉墙环护，绿柳垂荫。
前院点缀着几点山石。
虽然外头正值凛冬腊月，却有一大片西府海棠开得蔚若云霞，热闹非常。
除此外还有绣球花，蔷薇花。
花事正盛，暖意融融。
红莲白荷绿叶，也簇簇拥拥的挤满了池塘。
走廊上悬挂着各色鸟笼，几只羽毛艳丽的鹦鹉正在吱吱呀呀，聒噪不休。
皎皎侧耳一听，竟全是豹子、国士无双、庄家通杀、赢赢赢之类的赌场切口。
皎皎：……
【救命！】
又有石板桥下，一溪活水潺潺流过。
那里是九幽赌坊，竟恍如误入了大观园。
皎皎跟在张金钟后面。
张金钟语气热络的介绍；“这快红院下属平日也是不配踏足的，今日也是多亏了小夫人的福了。”
皎皎唔了一声，旁边却又养着几只仙鹤，正在活水下游那里捉鱼吃。
忽然想起小目轩里那几只仙鹤，不由多看了几眼。
“小夫人若喜欢，不如将这仙鹤抓回去养着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