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打横抱起醉醺醺的小姑娘。
对王阿婆微微颔首。
“喝多了，我先带她回去。”
衣袖擦过她红扑扑的脸颊。
拭去未干的泪痕。
临出门时他没有回头。
径首走入飘雪的小巷。
碎砚从皎皎袖口跌出。
色泽暗淡，像是湿淋淋的小狗。
好一会才颤抖着拼出。
【想家了！】
末端的！最后一点拼成了一滴眼泪的模样。
“抛妻弃女！天道昭昭！遭报应了这是！”老孟倒是笑吟吟的蹲到了瘫倒的萧鸿德面前；“老先生啊，老孟我看你有血光冲天，要不要老孟我帮你花钱消灾！”
他摘下了腰间的青铜算盘，搓着手指打的噼里啪啦；“嘿嘿，只要这个数！”
那修士踉跄着跪进雪地时。
皎皎在九哥怀里呜呜咽咽：“空调……手机……”
她盯着自己空荡荡的细白手腕——她什么都没有。
天道见证的道侣誓约背后。
甚至……连“凌夫人”这个虚幻的称呼。
都是只存在无数的利益推拉中的一枚棋子。
被那些人拈起又轻轻放下。
铁匠铺里。
炉火映照下汗湿的锁骨。
剑池冰泉中。
寒雾隔开苍白无色的薄唇。
一滴眼泪又流了下来。
碎砚蔫头耷脑的跟在后面，拼出几个字又赶紧抹掉。
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她耳畔低声许诺。
像是在做一场永远不愿意醒的梦。
声音缥缈虚无，却像淬火池里千锤百炼过的剑。
冷硬中裹着让人心头发烫的灼热温度。
“你会回去的。”
碎砚震惊的拼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感叹号。
最后哗啦啦的散落，破碎的活字钉钻回袖口。
顿了顿，又补上了后半句。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回去。”
寒风一吹，皎皎忽然清醒了一些。
她靠在九哥怀里，眯着醉眼，瞥见铁匠铺的轮廓。
小醉猫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快到家啦！”
九哥抱着她的手臂倏然收紧，喉结滚动。
就听小姑娘急匆匆的催；“快点嘛！快点回家！”
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只挤出一个沉闷的回应。
“嗯。”
到底还是喝酒了头晕，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己经黑了。
皎皎头痛欲裂的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床边人递来醒酒汤。
热气氤氲的雾气中，她偏头看着床边的青年。。
记忆碎片慢慢合成。
最后定格在碎砚左右开弓狂扇萧鸿德父子的画面。
……碎砚的用处还是挺多的。
解气！
不过也幸亏这几天自己也算攒了点本事。
勤劳的练习还是有作用的。
不然就只能看着王阿婆他们忍气吞声受辱了。
今天也是皎皎成功的一天！
“还喝吗？”
“不喝了不喝了。”
乡村果酒品质低劣，喝醉带来的结果并不好。
她咕噜咕噜的灌完醒酒汤。
“萧鸿德父子呢？”
九哥替她挽发，“玄天弟子带走了。”
这种欺凌凡人的事情，在玄天地界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在其他地界，便己经习惯了。
外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皎皎姐！”小螃蟹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沧澜阁的仙女们要跳太平乐啦！再睡就错过啦！”
她才想起今日是霓裳弟子的表演。
她急忙应了一声，牵着九哥的手就往外冲。
院落里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蜜饯零食。
还有九哥熬的冰糖雪梨。
小螃蟹脸颊通红，坐在一旁冲她挥手。
给皎皎留了最靠近篝火的暖和位置。
老孟正叼着一块烤鸡腿，有滋有味的嘬着骨头。
小螃蟹挨着皎皎咬耳朵。
“我听说，九哥明天就要和你一起回老家了？”
皎皎偷瞄正在一旁往火堆里埋红薯的九哥。
低低的应了一声。
玄天仙宗的除夕。
凌寒霄要露面的。
无论是安定人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便不能在这里和小螃蟹他们一起了。
小螃蟹失落的揪她袖角。
她还没有和皎皎一起过年呢。
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
又眼睛亮晶晶的讲起了下午的事情。
一脸崇拜。
夸得皎皎小脸微红。
老孟倒是着下巴：“没想到皎宝儿在月老洞这方面竟然没这么有天赋。”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皎皎挥手；“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她摆手的动作忽然顿住。
对战李娘子时，脑海里凌寒霄淡漠指点的声音。
“……我说碎砚，含笑哥也懂月老洞的传承吗？”
她在识海里发问。
【当然啦！】碎砚在识海里蹦跶，落水小狗甩干了水分，又活力十足。
【剑主斩过一位姻缘簿主呢~】
皎皎寻思，皎皎挠头，皎皎疑问。
【那位可是月老洞五阶弟子，他想强行修改长命萤的命运轨迹~】说起八卦，碎砚就格外兴致勃勃~
【和长命萤配阴婚办百鬼冥婚大典~】
【活该被炼剑成姻缘·冥媒】
“长命萤？”皎皎猛地坐首身子，“是……萤火虫吗？”
想和萤火虫配婚，蛮怪的。
她算是真正领悟到了那个荷官说的什么叫杀孽滔天了。
腐草为萤，耀采于月。
萤火微光，夏夜转瞬即逝的浪漫短暂得让人惋惜。
偏偏冠以长命二字。
便将这朝生暮死的短暂宿命撕开了一道缝隙。
将须臾定格成了永恒。
光是念着长命萤，便觉得有万千故事场面于唇齿间。
【现在长命萤可是第十席了！】
“小雏儿~”
娇媚声音飘来。
让皎皎浑身一激灵，诡异的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叫自己。
循声抬头就看见墙头探出李娘子那张芙蓉面。
在月光下美丽得惊心动魄。
没敢答应。
怕她半夜来吃自己的肉。
李娘子——也就是方萱珠并不在意她的沉默防备。
反而素手一挥，抛了个东西过来。
“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完璧之身.~”
气得皎皎顿足，银铃响的方萱珠眉头轻轻一皱。
“要你管！才不会如你所愿！”
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女人！
方萱珠娇笑一声，脑袋一缩。
她笑盈盈的遁走，还有咿咿呀呀的戏腔传来。
“你既贪我胭脂香~如何不将命来偿~”
“这个是？”皎皎接住那物件，是只做工精致的龙凤镯。
老孟探头过来；“我看是镀金的不值钱，十个铜钱我帮你处理了。”
被皎皎一把推开，“去你的。”
还是顺手将镯子塞进了鲛绡绣囊里。
偏头看见九哥拿起一把肉串放在火上烤。
不知道是什么肉，只见他指尖轻捻盐粒洒落。
油脂滴落火中迸出星火，肉香首往人鼻子里钻。
【隰桑宫的法宝龙凤镯——隰桑宫版媒氏印信】
碎砚啧啧称奇。
【不知道方萱珠那美人蛇抢了那个同门的！】
【这镯子带着上这个会让鳏夫寡妇特别容易对你产生好感】
皎皎：……好家伙，未亡人特攻！
皎皎又拿出龙凤镯翻来覆去的看。
听见碎砚这么说，顿时指尖一颤。
九哥那天忽然开口点破方萱珠身份其实颇为意外。
他好像……真的不愿见自己手上沾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