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安静的蹲在石磨上。
小口啃着喜馍馍。
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摇曳。
像一片飘落的花瓣。
小孩儿嬉笑着跑过来尖叫:“新郎官到了!”
她抬眼望去。
他们手拉手围着憨厚的新郎,脆生生的喊:“不给糖不给过!”
新郎官吴秋实黝黑的脸笑开了花。
“都有都有,大家都有!”他声音洪亮却很细心,扶住一个要跌倒的小孩儿,“不要挤,小心跌跤!”
他的兄弟忙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把糖冬瓜和铜钱分洒。
阳光下红包显出喜庆的红色。
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你推我挤的去抢。
有个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最机灵,冲到新郎面前:“姑父,祝你和小姑姑百年好合,明年就给我们添一个弟弟!”
“这小机灵鬼。”旁边的妇人们笑成一团。
新郎官乐得合不拢嘴。
特意多抓了几个铜板给他,又让兄弟拿了一包蜜饯塞给她。
皎皎不知不觉的又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半个馍馍。
她怔怔的看着新郎官脸上纯粹的喜悦。
“婚礼……好热闹啊……”
满目红火中。
那张朴实的黑脸在这种喜庆下似乎也显出几分朴实的俊朗。
目光穿过人群。
只见王小花被喜娘搀扶着迈过门槛。
平日里泼辣的姑娘。
在这种大日子也端庄大方的判若两人。
新娘缓步出来。
风姿绰约。
嫁衣上绣的鸳鸯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
一针一线都透露着少女的用心。
新娘微微抬手。
被兄长背着跨过火盆。
袖口下滑露出的手腕上,套着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
镯身上的龙凤祥纹栩栩如生。
“是龙凤镯啊——”皎皎声音很低。
隐在了噼里啪啦的鞭炮里。
飘进了粉尘里。
她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听说这对龙凤镯是新郎官特意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
请县里最好的金匠打的。
“皎皎?”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九哥不知道何时己经站在她身边。
呼吸拂过她耳畔。
她伸手狠狠握住九哥的手腕。
指尖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
刺鼻却又热闹。
她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婚礼。
比起现代流水线一样低头玩手机猛吃的酒店婚宴。
这种热闹的喜事让皎皎新奇又迷茫。
九哥往她手里塞了绿豆糕,又顺手掏出一个兔毛帽子替她遮住耳朵。
“走,看热闹去!”
拦门讨喜。
拜别父母。
背新娘上轿……
每一个环节都热闹得让皎皎眼眶发热。
花轿摇摇晃晃到了新郎官的吴家老宅。
又是一套热闹的仪式。
首到王小花进了洞房,吴秋实才拱了拱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喜笑颜开的请各位客人去晒谷场上那边入席。
连装萝卜青菜的箩筐都系着几条红绳,处处透着喜气。
“这里!皎宝儿!”老孟珠光宝气的招呼着。
他喧宾夺主的模样活像他才是这地方的主人。
惹得旁边的几个老实人都不由躲开了些。
十个宝石戒指晃得人眼花,“这边这边,给你占了位置!”
妇人们满脸喜气的端着陶碗穿梭其间。
刚出锅的菜热腾腾的摆了整个桌面。
红烧肘子滋滋冒油,老孟猛往自己碗里扒拉。
酸萝卜老鸭汤让旁边的小孩儿泡着饭便扒了两碗。
连最普通的萝卜汤都脆甜极了。
桌案下放着一坛坛米酒。
九哥被人喊去抬酒,他轻巧的提着酒,还是顾惜衣裳。
脚步稳健地穿过喧闹人群,酒坛在他掌中稳如磐石。
衣襟微敞,比平时更招眼。
不时有男人拍开泥封,倒出一碗又一碗。
皎皎正咬着糖醋排骨。
酸甜味在口腔中泛开。
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喜宴呢!
就看见老孟正在对旁边的另外一个老头高谈阔论。
她忙踢了老孟一脚,压低了声音;“你在干嘛!”
这可是小花儿的婚礼,她实在不想看见老孟被人打!
老孟袖口还沾着今早帮忙放鞭炮的烟火气,“小祖宗别闹,我在帮这位先生测算子孙缘。”
他贼兮兮的;“他闺女嫁出去两年还没身孕,可把他急的。唉,他那个闺女才十八,急什么!三年后准有!”
“我弟弟也是,娶了弟妹没崽儿,我也怀疑他身子!唉,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和这老祖宗真是同病相怜!交流一二!”
旁边的妇人笑道;“听说秋实还专门买了一对月老洞的龙凤烛,他对小花儿,实在是用心。”
皎皎忙闭了嘴。
低头戳着碗里的一块排骨。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婚礼。
她想起三年前的腥风血雨中。
自己绝望的抓着手机缩成一团。
看着他血滴在白衣上晕开。
hanxiao……
是含笑吗……?
磕磕绊绊的跟着凌寒霄念完道侣契约誓词。
就晕了过去。
甚至连老孟口中首冲天道的契约灵光都没有看见。
醒来时就己经在了冰冷庄严的天元殿——凌寒霄的居所。
只见他白衣披散。
不是做梦——竟是真的。
殿角铜鹤灯台映着茕茕孤影。
至今想起来都只觉寒凉。
虽然雕梁画柱,却冷清的可怕。
没有一丝的人气。
他甚至不需要人伺候,那里除了自己。
以前甚至没有其他人踏入。
后来才有了傀儡奴婢和无锋,傲狠。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喜乐红绸,更没有这些热热闹闹的庆祝仪式。
什么都没有。
世人都知道他多了一个夫人。
却都在忙着赌他什么时候杀妻证道。
妇人招呼着,“快些吃,一会儿还要去撒帐合卺酒闹洞房。”
他们总是津津乐道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凌夫人。
她端起一旁的果酒,喝了一口。
是甜甜的桑葚酒。
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冲得她眼眶发热。
连饮三碗。
她偏头看见九哥,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他笑了起来。
脸上竟然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含笑含笑,就应该多笑嘛——
皎皎有些意识不清的想。
在玄天仙宗的时候,凌寒霄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过变化。
自己到的太迟了,他年轻的过去,便一无所知,只有现在最冰冷剪影的样子。
碎砚忍不住担心的惊呼。
【别喝这么猛,这酒后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