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朱雀卫秘探,扮作游方郎中,远远缀着父女二人。
他自诩跟踪藏匿之术己臻化境,寻常七境修士也休想察觉。此刻,他凝神屏息,将自身气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目光死死锁定顾尘渊的背影。
正看得专注,忽觉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轻轻抵住。
他心中大骇,一身修为险些当场暴起,却听耳畔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大叔,你脖子上落了只蚂蚱,绿油油的,可好看了。”
郎中僵硬转头,只见白岚不知何时竟绕到了他身后,正仰着小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而她的小手上,果然捏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色蚂蚱。
顾尘渊的声音适时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阿岚,莫要顽皮,惊扰了旁人。”
那郎中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方才全神贯注于顾尘渊,竟丝毫未曾察觉这小女孩是何时靠近的!这等神出鬼没的身法,便是他全力施展也未必能及。
他强作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妨,无妨,小姑娘天真烂漫。”说罢,落荒而逃。
另一处,一名朱雀卫斥候藏身于屋檐之上,手持一管特制的千里镜,试图窥探顾尘渊的细微表情。镜筒刚刚对准,却觉眼前一花,千里镜中的景象竟变得扭曲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镜中景象恢复如常,只是顾尘渊父女己然走远,只留下一个悠然的背影。
他心中惊疑不定,反复检查千里镜,却未发现任何损坏。
又有秘探试图夜探顾府。
那三进的院子,在白日里瞧着与寻常富户宅邸无异。
可当夜幕降临,秘探仗着一身轻功,如狸猫般潜入院墙。
方一落地,便觉周遭空气陡然凝滞,一股无形无质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陷入了泥沼,举步维艰。
他心中大骇,想要抽身暴退,却发现体内真气运转晦涩,竟似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院中明明漆黑一片,他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冰冷而漠然。
他不敢久留,拼尽全力才从那无形的束缚中挣脱,狼狈不堪地翻墙而出,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院落,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只稍稍显露一丝气息,便足以令人胆寒。
数日下来,宋君婉派出的朱雀卫精锐,皆是铩羽而归。
他们带回来的消息,零碎而诡异。
有的说顾尘渊只是个寻常纨绔,沉溺享受;有的则坚称其深不可测,举手投足间皆有玄机。
更有甚者,在跟踪过程中遭遇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神思恍惚,言语颠倒,仿佛中了邪祟。
宋君婉端坐堂上,听着属下们语无伦次的禀报,秀眉越蹙越紧。
她素来治军严明,麾下朱雀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干才,何曾如此狼狈过?这顾尘渊,分明是在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警告着她。
“阁领,那顾府……那顾府的禁制,极为古怪。”
一名侥幸靠近顾府外墙的秘探,面色苍白,心有余悸地说道,“属下只是稍稍靠近,便觉一股沛然大力反震而出,险些震碎心脉。
那禁制之力,并非单纯的真气壁垒,更像……更像是一种‘意’的延伸,无形无迹,却又无处不在。”
“意?”宋君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旋即化为更深的忌惮。
能将自身意念融入禁制,且威力如此,此人修为,怕是早己超出了她的预估。
她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空荡荡的厅堂内,只余她一人静坐。窗外夜色深沉,水华都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
“白玉京……顾尘渊……”宋君婉红唇轻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与迷茫,“你究竟是谁?你与他,又有何干系?”
她知道,这次水华都之行,远比她最初设想的要复杂得多。
那看似平静的城池之下,隐藏着足以倾覆一切的暗流。
而她,己然身不由己地踏入了这漩涡的边缘。
此刻,她对那顾府的兴趣,己然超越了单纯的调查,更多了几分源自强者本能的敬畏。
那座看似寻常的院落,在她的感知中,己然化作一处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顾府所在的方向。夜风吹拂着她的红发,衣袂飘飘,宛若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
“看来,有些地方,是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了。”她心中暗道。只是这拜访,又该以何种姿态,何种名义?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位朱雀卫大阁领的身份,在这座边陲小城的一座小小院落面前,竟显得有些不够分量。
....
水华都朱雀卫秘堂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宋君婉那张清冷的面容。
她独坐案后,指尖轻轻叩击着梨花木桌面,堂下再无一人。
夜深,万籁俱寂,唯有她心绪难平。
忽地,窗棂微不可察地一动,一道几近透明的丝线自窗外射入,无声无息,精准地落于她摊开的掌心。
丝线末端,系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墨色玉简,玉简表面流淌着细密的银色纹路,似活物般缓缓游走。
此乃帝都朱雀卫最高等级的传讯秘法,“飞鸿一线牵”,非十万火急、干系国朝气运之事不动用。
宋君婉眸光一凝,玉指捻起那枚玉简,另一手迅速在虚空中勾勒出数道繁复手印,点向玉简。
银纹骤然亮起,随即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她的眉心。
刹那间,一段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意念在她识海中展开。
“神魔井异动,关乎国祚,不惜一切代价,查明原委。
另,白氏余孽,若身份勘实,可相机行事,或擒拿回京,或……就地格杀。
朕,不欲再闻其名。”
字字诛心,句句森寒。
女帝陛下的声音,即便只是意念传递,亦带着那股君临天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宋君婉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良久,她睁开眼,眸中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那枚传递完讯息的墨色玉简,在她掌心无声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白家……余孽……”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裂,“陛下,您还是不肯放过么?”
她想起十年前那场席卷帝都的血雨腥风,想起白玉京那如神似魔的白衣身影,也想起白家满门的累累白骨。
如今,这道密令,无疑是将她推向了一个更为凶险的境地。
那顾尘渊,那白岚……若当真是白家血脉,她又该如何“相机行事”?
擒拿?以那顾尘渊展现出的冰山一角的实力,她麾下朱雀卫倾巢而出,怕也只是飞蛾扑火。
格杀?她自问,即便自己全力出手,在那深不可测的顾府禁制面前,又能有几分胜算?
女帝的命令,却又不得不从。
宋君婉揉了揉眉心,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这水华都,怕是要成为她的一个劫数了。
自宋君婉这位朱雀卫大阁领亲临小莲子剑塾“视察”之后,白岚在剑塾中的名声,便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
先前她一剑废李师,一剑斩陈鱼儿双手,己然让同期生乃至高年级学子见识了她的狠辣与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