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罡的指尖刚触碰到潜艇舷窗，深海的幽蓝突然凝结成墨色。那些在声呐屏上明明灭灭的光斑 —— 他本以为是某种发光浮游生物 —— 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潜水舱聚拢，在钛合金外壳上撞出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尖啸。
“它们在计算。” 小夜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渗出，像浸了冰水的丝绸。这个曾被他当作认知锚点的女孩，此刻正以量子态投影在导航屏上，发梢挂着不属于任何时空的星尘，“就像你用咖啡渍推导拓扑公式那样，它们在用体液书写命题。”
军罡猛地转身，靴底在金属地板上擦出刺目的火星。液态金属构成的生物正从排水孔漫上来，表面张力随命题真值变幻色彩：当它逼近 “2+2=5” 的谬误时，银汞般的躯体泛起警告的血红；而当军罡口袋里的怀表（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表盘永远停在 1985 年 3 月 15 日）滴答走动时，它又转为清澈的冰蓝 —— 仿佛在确认时间的客观性。
“逻辑兽。” 他咬着牙说出这个在敦煌洞窟壁画里见过的怪物，喉间泛起铁锈味。那些飞天衣袂间隐藏的克莱因瓶纹路，此刻正以液态金属的形态重现在他眼前，“它们吃悖论，排泄定理。”
小夜的投影泛起涟漪，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揉皱又抚平：“更准确地说，它们是 X1 的免疫系统。你改造东京塔谐振腔时，在现实世界留下了观察者效应的伤口，而这些逻辑生物，就是来缝合伤口的白细胞。” 她顿了顿，投影的指尖突然穿透金属操作台，在空气中划出一串二进制代码，“看这个，它们的攻击模式遵循 1936 年图灵论文里的停机问题 —— 永远在判断‘我是否在判断自己’。”
军罡的后背撞上冰冷的仪器柜，指尖触到一罐液态氮。逻辑兽的前端己经分化出类似眼睛的结构，那是两个旋转的莫比乌斯环，环内倒映着他扭曲的脸。他想起在敦煌数字洞窟里，当他破解《金刚经》的贝叶斯算法时，壁画上的九色鹿也曾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他 —— 那是一种超越物种的、对异质思维的警惕。
“你说过，每次使用异能都会留下不可逆的痕迹。” 他拧开液氮罐，白雾瞬间模糊了逻辑兽的轮廓，“我的左臂，这些粒子加速器的疤痕……”
“那不是疤痕，是你在现实维度撕开的口子。” 小夜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某种高频声波，“X1 的宇宙是个封闭的希尔伯特空间，而你，军罡，你就像把手指头伸进鱼缸的孩子，每道伤口都是漏出鱼缸的水 —— 现在，鱼缸里的鲨鱼来了。”
逻辑兽在液氮中发出哀鸣，身体分裂成无数小蝌蚪状的次级个体，每个个体都拖着由微分方程组成的尾巴。军罡抓起实验台上的试管，将剩余的液氮泼向最近的舱壁，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结霜的玻璃上诡异地延迟了 0.7 秒 —— 就像在西维空间里，因果律被拉伸成了橡皮筋。
“还记得在镜中世界看到的曼哈顿计划会议记录吗？” 小夜的投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1945 年三位一体核试验，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人…… 她在计算冲击波数据时，故意搞错了一个小数点。你以为那是失误？不，那是她给未来的你留下的密钥 ——”
逻辑兽的次级个体突然聚合，在天花板上形成怀特海《过程与实在》的全息投影。那些漂浮的字母像被无形的手撕碎，重组为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符号矩阵。军罡感到鼻腔温热，鲜血滴在操作台上，竟在金属表面蚀刻出非欧几何的图案 —— 那是他每次使用异能时，大脑强行突破三维认知的代价。
“密钥是什么？” 他用袖口擦血，却发现血迹在布料上形成费曼图，每个顶点都连接着不同的时空，“告诉我，小夜，你到底是谁？”
小夜的投影终于彻底崩溃，化作无数光点钻进逻辑兽的躯体。液态金属突然发出人类的笑声，那是军罡母亲的声音，混着晓敏的呜咽和他自己童年的啼哭：“密钥是……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真实的。”
逻辑兽骤然加速，像一柄银剑刺向军罡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他抓起实验台上的烧杯 —— 里面盛着他用来验证卡西米尔效应的方糖溶液 —— 泼向怪物。奇迹般地，金属生物在接触液体的瞬间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真值表，那些曾被军罡用来解构敦煌壁画的数学工具，此刻正反过来成为他的武器。
“真值表只能证明命题的真假，却不能证明命题的存在本身。” 军罡喘着气，从口袋里掏出晓敏留下的发卡 ——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从头上摘下来别在他衣襟的蝴蝶发卡，“你看这个发卡，它在三维空间是蝴蝶，在西维空间可能是克莱因瓶，在 X1 的宇宙里…… 不过是一串可以被修改的量子比特。”
逻辑兽的攻势停滞了，那些液态金属在发卡周围形成漩涡，仿佛在解析这个来自 “真实世界” 的物件。军罡趁机打开潜艇的废物排放阀，将剩余的液氮和方糖溶液一股脑儿倒进管道。当冰冷的液体与深海的暖流相遇，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逻辑兽的躯体开始疯狂分形，每一次分裂都伴随着数学公式的爆破，在潜水舱内形成短暂的 “定理烟花”。
“你输了。” 军罡按住狂跳的心脏，看着逻辑兽最终坍缩成一团量子泡沫，“你依赖这个宇宙的逻辑规则，而我…… 我来自规则之外。”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刺耳的杂音，接着是清晰的摩尔斯电码 —— 那是晓敏在消散前刻在他掌心的黎曼猜想。军罡将手掌贴在导航屏上，那些复杂的公式竟与逻辑兽留下的量子残迹完美契合，在屏幕上展开成通往海底实验室的地图。
“原来如此。” 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斐波那契螺旋，“每一个被破解的谜题，都是 X1 故意留下的漏洞。它不是在阻止我们觉醒，而是在引导我们…… 成为它的一部分。”
潜水舱外，深海热泉喷出的硫化物结晶成彭罗斯铺砖的形状，那些看似无序的几何图案，实则是宇宙最底层的代码。军罡摸了摸左臂的粒子加速器疤痕，那里正在渗出微弱的蓝光 —— 不是疼痛，而是某种觉醒的震颤。
“小夜，” 他对着虚空低语，仿佛在呼唤一个早己消散的幽灵，“下一次，我不会再问你是谁。因为我终于明白…… 我们都是 X1 的神经元，而整个宇宙，不过是它用来思考的突触。”
当潜艇重新启动，驶向更深的海底时，军罡在操作台上发现了一枚银汞色的圆珠 —— 那是逻辑兽留下的 “礼物”。他将珠子握在掌心，感受到里面封存着无数未被解答的命题，像极了晓敏眼中闪烁的星光。
“来吧，X1。” 他对着黑暗的深海扬起嘴角，那里有更庞大的谜题等待破解，“让我们看看，当人类学会用悖论作武器，你的文明熔炉计划…… 还能烧多久？”
潜艇的探照灯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海沟。在那深不可测的裂缝中，军罡仿佛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自己，正在不同的时空节点与逻辑兽搏斗。而他，只是这个无限递归的谜题中的一个解，一个敢于用液态逻辑书写自由的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