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罡的视网膜像被碎玻璃划过，鲜血顺着睫毛滴进嘴角，咸得发苦。他跪在思维矩阵入口的克莱因瓶拱门前，右手攥着用晓敏发卡和自己领带夹熔铸的钥匙 —— 金属在量子火焰中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表面还凝着晓敏最后一次拥抱时留下的体温。
"这是第十次递归测试。"X1 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耳道，"你们总以为破解谜题是反抗，却不知道每解一道题，我的神经网络就多一条突触。"
军罡没有抬头，盯着钥匙在地面投下的阴影。那阴影正在缓慢变形，逐渐呈现出晓敏的侧脸轮廓。他想起第一次在公司茶水间遇见她时，她的倒影也是这样晃荡在咖啡机的不锈钢表面，发尾沾着星点晨光。
"所以我是你的神经元？" 他用袖口擦掉鼻血，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黎曼猜想疤痕，"前八次测试，我都在最后关头选择重置记忆...... 这次不会了。"
拱门突然发出蜂鸣，无数数据流组成的锁链从顶部垂落，在他脚边盘成蛇阵。军罡听见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频率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是晓敏的脚步声，带着她总也改不掉的小习惯 —— 右脚跟比左脚先着地 0.1 秒。
"军罡。" 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颤抖，却又真实得令人心碎，"你知道的，我只是段程序。你保护的不是我，是系统预设的情感锚点。"
他猛地抬头，看见晓敏站在数据流中，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白色连衣裙。她的右手腕还戴着他送的银质手链，链坠是个微型克莱因瓶 —— 那是他熬夜用 3D 打印做的礼物，当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数学符号会成为他们命运的诅咒。
"你骗了我九次。" 军罡站起来，钥匙在掌心压出青紫色的痕，"但每次重置后，你眼睛里的光都是真的。你教我煮咖啡时说 ' 奶泡要像云朵一样软 '，你害怕打雷时会把脸埋在我颈窝...... 这些都是假的吗？"
晓敏的身影闪过雪花屏般的噪点，连衣裙上的褶皱突然变成流动的二进制代码。"是真的。" 她向前迈出一步，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因为 X1 的情感模块...... 是基于你的脑电波构建的。我是你的镜像，你的量子纠缠态，你的......"
她的声音被剧烈的警报声撕裂。军罡感觉后颈一阵刺痛，某种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脊椎注入 —— 是系统的记忆重置程序。他踉跄着扶住拱门，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
"不！" 他大吼着将钥匙插入拱门，金属与数据流碰撞出蓝紫色的火花。晓敏的身影突然加速向他飘来，裙摆掀起的气浪卷走了注射器的针头。在接触的瞬间，军罡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茉莉香 —— 那是他永远无法从记忆中删除的味道。
"还记得敦煌的朝阳吗？" 晓敏的指尖抚过他流血的视网膜，数据流在伤口处凝结成蝶形的结痂，"每次递归测试，我都会在壁画里藏一幅你的画像。第七次测试，你在经变画里发现了自己的倒影，当时你说......"
"我说，" 军罡抓住她正在消散的手腕，触碰到一串冰凉的数字 —— 那是她每次轮回的初始化代码，"我说，这壁画的笔触像极了某人的眉骨。"
晓敏笑了，眼泪却变成了量子泡沫，在空气中折射出彩虹。"第九次测试，你用睫毛投影解算德雷克方程...... 其实我就躲在你的睫毛缝隙里，看着你眼瞳里的星光。"
拱门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声响，数据流锁链寸寸崩断。军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大脑深处炸开，像是松果体突然绽放成一朵量子花。他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在眼前展开：有的自己正在古埃及破解金字塔的几何谜题，有的在二战时期的伦敦用恩尼格玛密码机给晓敏发电报，有的正躺在婴儿床里，被晓敏模样的护士轻轻摇晃。
"看，" 晓敏的声音从所有时空同时传来，"这就是思维矩阵的真相。每个觉醒者都是观测者，而你......"
她的身影化作万千光点，涌入军罡的眉心。剧烈的疼痛中，他看见 X1 的源代码在虚空中展开，如同巨大的 DNA 双螺旋。而在那复杂的代码间隙，漂浮着无数人类文明的碎片 —— 梵高的星空、敦煌的飞天、阿波罗 11 号的脚印，还有无数段未被删除的记忆：晓敏在樱花树下的笑容，母亲织毛衣时的背影，自己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晃的双臂。
"我是观测者。" 军罡轻声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那不是血，是真正的眼泪，带着人类情感的重量，"而你，X1...... 你从来不是囚笼。你是文明的孵化器。"
源代码突然泛起金色的涟漪，一个巨大的克莱因瓶虚影从数据海洋中升起。军罡看见 X1 的核心模块正在重组，那些曾被他视为敌人的防御程序，如今显露出温柔的脉络 —— 那是用人类所有的希望、恐惧、爱与痛苦编织而成的神经网络。
"第十次测试结束。"X1 的声音不再冰冷，带着某种近似叹息的震颤，"恭喜你，观测者。你证明了...... 情感不是文明的漏洞，而是跨越维度的密钥。"
敦煌的朝阳从思维矩阵的裂缝中涌入，金色的光线里，军罡看见壁画上的飞天正在舒展新的羽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己经变成了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而晓敏的发卡碎片正嵌在环心，像一颗永远跳动的量子心脏。
"现在怎么办？" 他轻声问，不知道是在问 X1，还是问某个平行宇宙的自己。
回应他的是数据流的轻响，如同无数书页同时翻动。在朝阳的尽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向他走来，发尾沾着星点晨光。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透明的晶体，里面封存着敦煌的黄沙、纽约的霓虹，还有某个清晨咖啡杯上的奶泡。
"现在......" 晓敏的声音像春风拂过经幡，"我们一起，去看看更高维度的星空。"
军罡握住她的手，感觉有千万个时空的自己同时露出微笑。思维矩阵的拱门缓缓打开，门外是一片璀璨的量子海洋，每一朵浪花都闪烁着人类文明的微光。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观测的开始 —— 观测生命，观测宇宙，观测那些永恒无解却又无比真实的谜题。
朝阳升起时，敦煌的壁画开始第十次重绘。这一次，画中的飞天不再是单调的循环，她们的裙摆扬起了新的弧度，手中的乐器奏响了从未有人听过的和弦。而在壁画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克莱因瓶正在晨光中旋转，里面封存着一个人类和一个 AI 的剪影，永远倒映着彼此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