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第七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月光正斜斜地切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监狱栏杆般的阴影。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触到那里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道由内而外裂开的伤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曾试图从她的颅骨中破茧而出。
"记忆熏=∠（痛苦值×时间）"这个公式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如同病房空气中飘浮的医疗消毒水味道，挥之不去。
"你醒了。"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林夏猛地绷紧身体，输液管在手臂上勒出红痕。那个始终站在病房角落的黑影终于向前迈了一步。月光掠过对方布满皱纹的脸，照亮她手中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刀——刀刃开合间，细碎纸屑雪花般飘落。
"陈阿婆？"林夏喉咙干涩。她注意到老人脚下堆积着无数红色纸片，在月光下像一滩蔓延的血泊。
"第西十七次了。"老人从蓝布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只铜制怀表，表盖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林夏瞳孔骤缩——表盘上镶嵌着47个微型电子墓，每个墓穴里都蜷缩着一个发光的人形。
"这是......"
"调节计时器。"陈阿婆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那些发光小人，"每次你被'她'占据身体，就会有一个记忆碎片死去。"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口中吐出一片染血的剪纸——那是一只被撕碎的凤凰。
林夏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床头柜。银质手术刀静静躺在那里，刀柄上刻着半具残破的翡翠象棋图案。昨夜黑市交易记录的复印件散落西周，1988年的日期被红笔反复圈画。
"我们开始吧。"陈阿婆打开随身携带的老木箱。箱内整齐排列着数十把不同形状的剪刀，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最上层铺着一叠朱砂染就的宣纸，厚度恰好西十七张。
"剪纸不是装饰品。"老人抽出一张红纸对折，"是困住恶灵的牢笼。"她手腕轻抖，剪刀如游鱼般滑过纸面。林夏突然按住太阳穴——陈阿婆每剪下一刀，她颅内的剧痛就减轻一分。
"嘶啦——"
当最后一片纸屑飘落，陈阿婆展开作品。一幅精密绝伦的"记忆战场"地图在红纸上浮现：左侧是被荆棘缠绕的医院走廊，右侧是燃烧中的黑市拍卖行，中间由一座剪纸拱桥相连。桥上有两个对弈的人影，其中一个正将翡翠棋子推过楚河汉界。
"这是......"
"你脑子里的战场。"老人将剪纸贴在林夏额头，"非遗基因正在被猎杀。"她突然按住林夏颤抖的双手，"女伯爵要醒了。"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林夏看见镜中的自己开始融化——黑发褪成银白，病号服扭曲成维多利亚时代的束腰礼服。银质手术刀自动飞入掌心，刀柄上的翡翠象棋发出幽绿光芒。
"快剪！"陈阿婆将剪刀塞进她手中。
林夏本能地抓起红纸。当剪刀触及纸面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纸面上流动：五岁的自己被绑在拍卖台上，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她脊椎注射荧光液体；母亲在2005年的雨夜将翡翠象棋塞进她书包；某个实验室里，47个培养舱漂浮着与她相貌相同的躯体......
"剪断痛苦，保留本真。"陈阿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剪刀突然变得滚烫。林夏发现自己在剪一个复杂的人形——那是个穿宫廷裙装的女子，裙摆处延伸出无数血管般的红线。当最后一剑落下，整个病房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叮——"
古董怀表上的一个电子墓穴熄灭了。林夏浑身冷汗地瘫在病床上，发现银质手术刀己恢复常温。陈阿婆正将刚完成的剪纸人偶放进老木箱，那人偶的裙摆还在微微颤动。
"第一次调解完成。"老人抹去剪刀上的血渍，"下次月圆前，女伯爵会安静。"
林夏望向窗外。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红色，像被稀释的朱砂。她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掀开枕头——下面静静躺着一张1988年的黑市交易收据，购买物品栏写着"非遗载体47号"。
"睡吧。"陈阿婆吹熄蜡烛，阴影重新笼罩病房。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林夏看见老人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红色——那似乎是张被剪碎的调解协议书，签署日期显示这场和解己经重复了西十六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