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小宇,孤身一人,站在舒草那座简陋的土坟前。
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打着旋,像极了那些逝去却又不甘的灵魂。
我紧了紧手中的弹弓,那冰凉的触感,是这片混乱时空中,为数不多能让我感到一丝“真实”的东西。
是的,我是慕小宇。不再是田小宇,也不是慕清风,更不是那个在九十年代苦苦挣扎的小苏可霓。
那些身份,那些记忆,像褪色的电影胶片,在我脑海中沉淀、堆叠,最终,都指向了这个最核心,也最让我感到陌生的存在——慕小宇。
这个“M”形的宇宙模型,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迷宫,将我困在其中一条倾斜的“通道时空”里。
我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滑动苏可霓的人生进度条,去窥探她的过去与未来。那个拥有上帝视角的西维交汇点,似乎己经离我远去。
我只能感知。
感知这个通道时空里,那些混乱的、破碎的“频率信息”。
它们像无形的电波,充斥在我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里。
有些,带着田小宇2025年时空那股特有的、便捷繁华与信息爆炸的喧嚣;有些,则残留着慕清风2005年时空那份独有的、关于青春热血与青涩悸动的躁动;还有一些,则更加古老,更加陌生,充满了战争的硝烟,饥饿的哀嚎,以及……被遗忘的、无声的悲鸣。
我抬起手,用弹弓瞄准了不远处一团漂浮在空气中的、肉眼看不见的“频率波纹”。
“咻——”
石弹出膛,精准地击中了那团波纹的中心。
“嗡——”
一阵轻微的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紧接着,一段模糊的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雪花点般,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间大学宿舍,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专业书和散乱的代码草稿,屏幕上闪烁着刺眼的编译错误提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青年,正烦躁地抓着头皮,嘴里骂骂咧咧:“这破BUG,到底在哪儿……”
田小宇。
我不禁失笑。这家伙,即使在另一个时空,也依旧被代码和BUG折磨得死去活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偶尔感知到这些过去的“我”的片段,倒也成了这死寂通道里的一点调剂。
要是哪天看到田小宇那小子因为代码报错把键盘砸了,我高低得给他用石子鼓个掌。
我又拉开弹弓,朝着另一团看起来更加“浓郁”的频率波纹射去。
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一些。
那是2005年的夏天,绿茵茵的足球场上,一个穿着蓝白球衣的少年,正带球疾速突破,他的动作灵活而潇洒,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眼神中却充满了不服输的火焰。
场边,另一个穿着同样球衣、寸头,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声嘶力竭地为他呐喊助威:“踹皮!踹皮!干他丫的!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王牌前锋!”
慕清风和杨昭远。
看着他们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涩。
那些,都曾是“我”的青春啊。
虽然,是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方式。
“或许,”我自言自语道,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个‘M’形时空,就像一个巨大的回收站,收集着所有平行时空里,那些错位的灵魂,那些未尽的遗憾,以及……那些无法被‘点、线、面、体、时间’所完全定义的,‘多余’的情感。”
而我,慕小宇,就是这个回收站的……管理员?还是……另一个被回收的,“废品”?
我甩了甩头,将这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抛开。
当务之急,是找到钟浩轩。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如果钟浩轩那强大的“频率感知能力”,最终将他带到了某个未知的时空,那么,这个“M”形时空集,这个能够连接和映射无数个三维宇宙的“通道”,无疑是他最有可能的“落脚点”。
但,他在哪条通道?我所在的这条,还是与我互为镜像的那一条?
我忽然想起了钟浩轩的笔记本里,那段被他反复圈画的文字:“……如果存在一个可以容纳所有平行线的无穷远点,那是否也存在一个可以容纳所有遗憾与不甘的维度?”
“遗憾与不甘的维度……”我喃喃自语。
钟浩轩,那个外表懒散内心却比谁都细腻通透的“了”,他最后的那段日子,经历了被何之虎那帮人羞辱殴打,经历了对现实规则的失望,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了遗憾与不甘。
他会不会……主动追寻了这样一个维度?
如果说,我所在的这条“斜线通道”,更多的是映射着过去与未来的“信息碎片”,展现着不同时空的可能性。那么,与它互为镜像的另一条“斜线通道”,会不会就是钟浩轩笔记中提及的那个……“容纳所有遗憾与不甘的维度”?一个……更加扭曲,更加危险,也更加……接近他内心频率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一道电流般击中了我。
我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钟浩轩平日里弹奏吉他时,那种独特的“频率”。
他那不成调的,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密码”旋律,像一根无形的引线,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再次拉开弹弓,这一次,我没有去瞄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频率波纹”。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一点,想象着那条与我所在之处“镜像对称”的、未知的斜线时空。
然后,我松开了弓弦。
石弹,承载着我的意念,呼啸着射向那片灰蒙蒙的、混沌不清的虚空。
它没有像之前那样消失无踪,而是在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柔软的墙壁,“啵”的一声轻响,激起了一圈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信号”,顺着那涟漪,反馈了回来。
那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感觉。
一种混杂着吉他弦音特有的清冷、旧书本的油墨香、以及……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的,熟悉的感觉。
还有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孤独感,以及……在无边黑暗中,对光明最执着的,渴望。
钟浩轩!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信号,就来自于他!
他果然在另一条斜线通道里!那个容纳遗憾与不甘的维度……
我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然而,下一秒,一股更加深沉的无力感,却又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知道了他在哪里,可是……我该如何过去?
这两条“斜线通道”,虽然互为镜像,却又像是被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所隔开。我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却无法触及他。
“频率必须校准……”
难道,所谓的“频率校准”,并不仅仅是校准我与“慕小宇”的同步,更是……校准这两条“斜线通道”之间的频率,让它们……产生共振?
我再次想起了那枚印着“《偶然》”的吉他拨片,想起了那盘承载着慕小宇歌声的磁带。
偶然……共振……
或许,关键,依旧在于音乐。
在于某种能够同时触动这两个“斜线通道”里,所有“错位灵魂”的,共同的“频率”。
我从地上捡起那支被我摔断的弹弓,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钟浩轩,等着我。
不管你在哪个维度,不管那里有多么黑暗,我一定会找到你。
兄弟,就该在彼此的“遗憾与不甘”中,找到共同的“无穷远点”。
只是,那把能够打开“西维奇点”大门的“钥匙”,那所谓的“所有相关灵魂频率的完美共振”……又该如何实现?
我看着自己这双手,这双属于慕小宇的手。它能拉开弹弓,射出石弹,感知频率。
但,它能……弹奏出,那首能够连接所有时空,抚平所有遗憾的,最终的乐章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