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鱼接过衣服时,粉白的指尖与他的手心短暂相触。
沈墨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却看见朱鱼己经欢快地穿上了他的校服。
过大的外套罩在她身上,下摆垂到大腿,袖子长出半截,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好暖和!”朱鱼把脸埋进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有阳光的味道诶!”
阳光?
沈墨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的衣服上怎么可能有阳光的味道?
那分明是地下室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是廉价洗衣粉的化学香精,是……
“真的!”朱鱼凑近他,衣领随着动作微微敞开,“不信你闻闻?”
沈墨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书架。
他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全是朱鱼裹在他校服里的模样。
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理所当然。
安暖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前世的沈墨曾把一个碰了他课桌的人手腕掰断,而现在朱鱼不仅穿了他的衣服,还……还闻它?
“我们去拿书吧。”安暖急忙插话,拽着朱鱼往管理员柜台走,“早点领完早点回教室上课。”
朱鱼被拉得踉跄了一下,沈墨立刻伸手虚扶,却在碰到她之前硬生生停住,五指缓缓收拢成拳。
“《高三物理必修西》……”图书管理员推来一摞教材,“在这里签收。”
朱鱼接过钢笔,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朱鱼执笔的姿势很特别。
纤细的手指并不像现代人那样随意地握笔,而是以一种近乎古典的优雅姿态轻拈笔杆。
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墨迹便如行云流水般铺展开来。
“朱鱼”二字落在纸上,笔锋凌厉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古韵。
起笔的“朱”字那一撇如刀削斧劈,转折处却忽然化作绕指柔,末尾轻轻回锋,柔中带刚。
而“鱼”字的最后一笔更是出人意料地轻微向上挑起,像一尾锦鲤跃出水面,在纸上溅起墨色的水花。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圆珠笔,捏在她手中却像是某种名家的毛笔。
安暖看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这就是名门大小姐吗?连写字都有股练过多年书法才能有的风骨。
图书管理员也愣住了:“同学你这字……练过颜体?”
“啊?”朱鱼呆愣愣地抬头,“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刚写的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奇怪,她什么时候写字这么厉害了?
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她一点不带思考地写完了,要不是别人点出,她都没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她疑惑地看了眼自己手,白白净净,手还是那只手。
嗯,肯定是她突然觉醒了写字天赋。
“随便写写而己。”朱鱼放下笔,故作神秘地留给他们一个侧脸。
让他们自己脑补去吧。
管理员捏着签收单,目光在朱鱼和那行字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化作一声由衷的赞叹:“这可不是随便写写能达到的水平啊,小姑娘深藏不露!”
说着还朝她露出了个大拇指。
朱鱼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嘿嘿干笑两声,赶紧把话题岔开。
“没有没有,您过誉了。那个……我们得快点搬书回去了,大课间快结束了。”
图书管理员态度与刚开始可谓是天壤之别,热切地向她分享书怎么抱省力,甚至还提出要不要开车送他们,吓得朱鱼连连摆手拒绝。
就她这半桶水,在真有文化的人面前不出三分钟就得露馅。
她急忙伸手想去搬最上面那摞厚厚的物理书,可指尖还没碰到书脊,另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略显苍白的手就己经稳稳地托住了书堆底部。
是沈墨。
他沉默地将那一整沓书抱在怀里,却又故意遗落下了最底下那几本较薄的书。
动作利落,仿佛感受不到重量。
但安暖敏锐地捕捉到,他抱起书之前,视线在那张签收单上停留了异常长的时间。
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沈墨这种专注到可怕的眼神,她只在两种情况下见过:处理“麻烦”之前,以及……
研究那些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物理模型时。
此刻,这眼神落在了朱鱼的字上。
“谢啦同桌!你真是个大好人!”
朱鱼毫无所觉,笑眯眯地伸手去拿底下剩下的那几本书。
沈墨没说话,只是抱着书转身,率先朝图书馆外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安暖却敏锐地注意到,他转身时嘴角溢出的笑容。
她现在己经对沈墨的笑容免疫了,短短几个小时,他脸上的笑容都比高中三年的笑容多了。
“暖暖,走了!”
朱鱼拎着几本书,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还在发愣的安暖。
“哦……哦!”
安暖猛地回神,赶紧跟上,手上还不忘把书从朱鱼手上抢走:“我来帮你拿吧。”
“谢谢~”
走出图书馆,九月的阳光重新倾泻下来,有些刺眼。
朱鱼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在额前。
走在前面的沈墨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调整了方向,高大的身影正好将朱鱼笼罩在自己投下的狭长阴影里。
“啊,有同桌挡太阳真好!”
朱鱼立刻察觉,舒服地叹了口气,在沈墨的影子里蹦跳了一下。
沈墨没有回应,只是抱着书继续往前走,耳廓在阳光下透出一点薄红。
“暖暖,”朱鱼放慢脚步,凑到安暖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和不解,“你说我那个字……真的很厉害吗?我自己都懵了!”
安暖看着朱鱼清澈困惑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警告她,想告诉她沈墨刚才看字时的眼神有多可怕,想让她离那个阴郁的少年再远一点。
但话到嘴边,看着朱鱼毫无阴霾的笑容,再看看前方那个沉默却为朱鱼挡住烈阳的身影,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是挺特别的。不过,小鱼,你还是……离沈墨远一点比较好。”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小声,几乎被风吹散。
朱鱼眨眨眼,显然没听清后半句:“啊?什么?”
“没什么,”安暖迅速摇头,加快了脚步,“快走吧,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