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要起了?”
在熟悉的嗓音呼唤下,谢安华的意识渐渐回笼。
她只觉浑身疼痛难耐,尤其是膝盖处不停地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仅仅只是掀开眼皮便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看向头顶轻薄的床幔。
那是独属于江南绣娘的手艺,绝不是孤冷偏僻的皇陵中能有的。
她这是,在哪?
在她发愣这会功夫,秋霜己经支起了床幔,抬手示意外头端着东西的侍女进来。
秋霜轻轻将她扶起,嘴里叮嘱着:“娘娘可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如今伤了腿,太医说要好生休养。奴婢您担心谢家,可说句实在话,谢家又何时真心疼过您?”
伤腿?谢家?
听着突然年轻了数十岁的秋霜在她耳边说着这些话,谢安华脑袋突然一阵轰鸣。
头脑似乎都空白了一瞬。
她这是重生了!
谢安华紧紧攥住搀扶着她的秋霜,眼眶发热。
前世,只因庶妹一句不愿进宫为妃,她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宫,成了深宫里尊贵的德妃娘娘。
景帝暴虐,喜怒无常,从不近女色。
偏偏对她不同寻常。
其他女子连御驾都不得见,而她能日日伴驾。
时时刻刻要她寸步不离,若是稍不注意远了几寸景帝便要大发雷霆。
因为这一份特殊,她曾经以为景帝是爱她的。
哪怕景帝从未与她有过亲密之举,她也只觉得是景帝性子不同常人。
首到父亲触怒景帝,谢家满门被判流放,她去御前求情,长跪三日却只得到景帝的闭门不见。
那之后她便被景帝幽禁。
他依旧要求她每时每刻寸步不离,可谢安华却再也感受不到当初的那份甜蜜。
她终于认识到。
疯子,是没有感情的。
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乾和殿前的血污积了一层又一层。
想到前世身边每日都在更换面孔的宫人,谢安华便不寒而栗。
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首到景帝突然薨逝,她以为终于能重获自由,却被一道遗诏送去了皇陵。
竟是死了也要她陪葬。
想到前世在皇陵中暗无天日的日子,谢安华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这一世她绝对要远离景帝那个疯子,哪怕是死,也绝对不要一生被困于深宫之中。
“秋霜,伺候我梳洗,要快。”她声音虽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娘娘?”秋霜不解,但还是扶着她坐下。
谢安华看着尚且稚嫩的秋霜,脸上丝毫没有前世同她困于皇陵中时苍老死寂。
她心疼地抚上秋霜的脸庞:“秋霜,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这一世,她绝对要守护住珍爱的一切。
——
乾和殿外。
一身紫色宫装的谢安华跪在宫门口。
“臣妾求见陛下!”
她身姿挺立,跪在青色石板上犹如傲骨铮铮的寒梅。
大太监王尚苦恼地看着她:“哎呦我的德妃娘娘哎,您怎么又来了?”
他现在是一看见这个德妃就头疼。
原本以为是个柔软可欺的贵女,可这真犯起浑劲来真是八头驴也拉不回来。
前脚刚因着跪了三日被抬了下去,后脚就又来殿前跪了。
想到陛下近几日愈发阴晴不定的心情,王尚就更头疼了。
这一个两个的,全都给他找麻烦。
谢安华充耳不闻。
她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字字泣血。
“臣妾求见陛下!”
“臣妾求见陛下!”
“臣妾求见陛下!”
……
“臣妾求见陛下!”
王尚吓得连忙指挥旁边的小太监架住她,额头不自觉溢出冷汗。
他声音放的极轻:“德妃娘娘,教坊司刚送了批美人进去,您就是要给谢家求情,也不该挑这时候啊。”
他一字一句说的真诚,却没有一句进到谢安华耳中。
“臣妾求见陛下!”
“臣妾求见陛下!”
几个小太监顾及她的身份,根本不敢用力拦,谢安华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束缚。
把身下那块青石板磕得鲜血淋漓。
王尚朝着跪在谢安华身边的秋霜使眼色,试图让她把自家主子扶下去。
可秋霜只是垂下了头,半点没有要阻止谢安华的意思。
就在王尚左右为难之际,殿内突然传来一道暗哑却不容忽视的嗓音。
“让人进来。”
殿外几人面上都是一喜。
秋霜连忙扶着谢安华起身,在王尚的指引下进到内殿。
谢安华步履蹒跚地走进来,目光落到殿内的人时,手猛地一顿。
殿内,那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暴君萧景无,此刻怀中竟搂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那美人一袭赤色舞裙散开如水中涟漪,层层叠叠铺陈在萧景无玄色衣袍之上。
娇软无力地倚靠在帝王身上微微喘息,雪白的颈间凝着细密汗珠,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的发髻早己松散,鸦羽般的长发泼墨似地倾泻而下,几缕青丝黏在绯红的脸颊边,更衬得肌肤如新雪初融,吹弹可破。
这样的倾城之姿,哪怕是谢安华也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微微一怔。
随之而来的是疑惑。
为何像这样的美人,上一世她从未见过?
萧景无一向不近女色,哪怕是她,也从未沾得他半片衣角。
而现在这不知从哪来的舞姬竟像是长在他怀里似的。
偏生萧景无还一副享受餮足的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美人乌黑的发丝,眉宇间的暴戾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谢安华从未见过的温柔专注。
也许是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太久,萧景无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她身上。
仅仅是一眼,谢安华便觉得后背发寒。
她连忙下跪行礼:“臣妾叩见陛下。”
姿态恭顺低敛,生怕触怒了面前这位暴君。
萧景无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声音慵懒:“德妃,又来求朕为谢家开恩?”
谢安华昂着头道:“臣妾此来并非为了向陛下求情。”
萧景无目光淡淡地看着谢安华,手却缓慢游移到了美人纤细的小手上:“哦?那你方才在殿外大吵大闹是为何啊。”
那美人轻轻扯了扯萧景无的衣袖,娇嗔地睨他一眼。
谢安华俯身,额头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臣妾身为罪臣之女,实在不配为妃。且家中尚有老父幼妹,此番前来自请出宫,同谢家一同流放,还望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