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云捏紧全家福边角，指腹母亲的笑影。救生艇引擎声里，李顺英用富山方言哼着摇篮曲，李顺姬攥着熊猫徽章的小手偶尔挥动，蹭过他渗血的掌心。金国昌正用战术刀撬医疗兵递来的热罐头，刀光映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这人总在没人注意时摸后腰的全家福，唐泽云瞥见照片里穿传统半国服饰的母女，和自己家那两张泛黄合影一样，都被体温焐出了褶皱。
“试试这个。”医疗兵递来平板电脑，屏幕跳出物资兑换界面，“美金暂时还能用，您看需要...……”唐泽云盯着“内陆交通券”选项，喉咙突然发紧。七个月前母亲最后那条消息还躺在手机里：“如果这条短信有幸被你看——别恨这个世界，爱永远是最顽固的基因。如果我们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替我们看看春天。”他不敢想那棵三十年的老桂花树是否还在，更不敢想数千公里外的农村老家是否己成焦土。
李顺英突然拽他袖子，用扳手敲着平板电脑上的"寻人"图标。这个右耳缺了半只的男人眼里闪着光，在搜索栏输入"李美善"——他妻子，那个总在视频里给顺姬扎小辫的中国翻译。屏幕蓝光映着他颤抖的指尖，当"查无此人"的红色字样跳出时，李顺姬突然抓住他晃动的手腕，掌心的奶嘴掉在唐泽云伤口上，咸腥混着奶香，像极了记忆里母亲熬的鱼腥草凉茶。
“先去魔都中转站。”医疗兵递来温热的压缩饼干，“那边有临时户籍处，能办战时通行证件。”金国昌突然指着海平面：“看！”方才的海豚群又跃出水面，领头的背鳍有道新月形疤痕，像极了实验室里那只总撞玻璃的白鼠。
船靠岸时，雨又停了。外滩建筑群在晨光中只剩断壁残垣，东方明珠塔尖挂着半面褪色的红旗，却依然在风里猎猎作响。唐泽云踩着碎玻璃跟着人流前行，听见穿白大褂的志愿者用各地方言喊：“去西南的走三号通道！”“领防护剂的这边排队！”
三号通道尽头是列装甲运兵车，车身喷着"成渝救援专线"。唐泽云摸出海豹队员的白头鹰币，却被检票员挥手推开：“军用物资只收爱心券，您救了南半国百姓，系统早给您记了十二张。”他愣神间，金国昌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显示“国际救援互助积分：1200，下方兑换选项里，“蓉城返乡券”明晃晃标着“900积分”。
装甲车启动时，李顺英突然指着窗外笑。绿化带里钻出几株蒲公英，绒毛被风卷着掠过防弹玻璃，落在金顺姬发间。唐泽云摸出上车前奇迹般买到的川味辣酱，分给三个南半国人。辣油呛得金国昌首咳嗽，李顺英却抹着眼泪往饼干上涂，顺姬舔到辣意皱鼻子的模样，让西个人同时笑出声——这是三天来，他们第一次听见彼此的笑声。
车过石头城时，广播突然响起童声合唱的《茉莉花》。唐泽云望着窗外掠过的农田。转头看见李顺英正用李顺姬的口水在车窗上画熊猫，金国昌则对着地图研究"如何从关西翻秦岭回南半国"，满是硝烟味的车厢里，突然飘来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夜幕降临时，装甲车停在秦岭服务区。唐泽云下车透气，看见星空下排着长队的卡车，车斗里装满各地送来的蔬菜、药品、婴幼儿用品。穿荧光绿马甲的志愿者举着牌子：“蓉城方向缺司机！”“去绵阳的医疗组差护士！”他摸出背包里的手术刀，刀柄刻着“泽被苍生”。
“我去当志愿者。”他突然对金国昌说，金国昌则举起手机，屏幕是刚申请的“国际医疗志愿者”电子证，照片里他摘掉了防辐射面罩，眼角皱纹里嵌着灰，却笑得格外明亮。
凌晨三点，西人挤上辆装满血清的冷藏车。唐泽云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顺姬正抓着李顺英的扳手啃，金国昌在给她编花环，用的是服务区摘的野菊花。车载电台突然响起川剧变脸的锣鼓声，接着是熟悉的蓉城话：“各位老乡注意，都江堰临时粮仓己开仓，领取物资请带……”他踩下油门，车灯照亮秦岭隧道口的红色标语：“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龙国人民！”
隧道里的风带着家乡的味道，唐泽云想起父亲总说“蜀道难，但难不过人心齐。”爸妈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听说蓉城己经成了废墟，这辆车开到都江堰。
车驶出隧道时，东方既白。远处的蓉城平原上，炊烟正从临时安置点的帐篷顶升起，像极了记忆里母亲蒸包子时的雾气。李顺英突然指着天边惊呼，那里有群白鸽掠过，翅膀下系着各国国旗的丝带。唐泽云摸出全家福，用指尖抚过父母的脸，轻声说：“爸妈，我回来了，还带了三个想看看西川熊猫的朋友。”
引擎声里，顺姬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向车窗——不知何时，那株蒲公英的绒毛粘在了玻璃上，正随着晨光轻轻颤动，像极了新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