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知怎么劝慰李青山，他太钻牛角尖，太偏执，不过他现在不走绝路己经算进步了。
春耕快结尾时，春意盎然，村里的妇人开始在结束农活后，围在石盘那一片做针线活。
这年头物资极度匮乏，一截线头，一片布条都是好的，谁也舍不得丢。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家里的旧衣裳缝补改改，大人的改给孩子穿，大孩子的改给小孩子穿。
有些攒到布票的给家里男人扯布做条新裤子，那是全村都羡慕。攒不到布票的，继续攒票，等着买夏布。
要是有亲戚在城里国营工厂上班，能给家里捎回一块的确良布，那是全村来围观。
婧姝就听到有老人羡慕地说：“我这辈子要能穿一回‘沥水干’布做的衣裳，死也值了！”
沥水干布就是纯化纤，含棉少不吃水，水洗之后迎风扬扬就干了。
在这个时代那是最时尚最紧俏的布料，整个石子村，也就有三、五件的确良衣裳。
其中村长有一条的确良裤子，他穿的那叫个显摆，只有到大队开会时才会穿，回村就换下来。
据说他穿那件裤子时，绝不靠近抽烟的人，生怕不小心烫到。
婧姝空间里到有不少的确良布，这是她囤的最差的面料，好面料是细棉、丝绸。但在农村，这就是做春衫最好的面料。
婧姝也在做春衫，她是把好衣裳‘做旧’，自己去摘的辣蓼染蓝布，把好好的棉布染成旧色，就这也不敢做衣裳，故意将肩膀、膝盖处逢上补丁。
沈爷爷看她‘做旧’做的艰难，笑道：“哪用那么麻烦，我去牲口棚干两天活，再好的衣裳也脏旧了！”
婧姝摇头：“村里有些老道的妇人，眼光毒的很，一眼就能看出布料是好是坏。
爷爷忘了，我一双棉袜都被人抢去，您要是穿条新裤子，肯定也会被抢。”
忙活了几天，可算给爷爷做出一身春衫，至于婧姝自己，她首接把冬袄夹绵给拆了。
不过这样的春衫那叫要多丑有多丑，她不在乎，她穿的干净整洁了，反而会引人瞩目。
这天她在牲口棚扫鸡粪，看到来牵牛的春花拐着脚走路，低头一看，小姑娘一只脚己经肿的高高的，跟发面馒头一样。
鞋都穿不进去，只能圾着鞋走路。
她忙问：“这是怎么了？”
春花眼眶一红：“被牛踢的，我脚踩进泥里一时抽不出来，大水牛一脚踩上去。”
“没上药吗？这很严重啊。”
春花摇头：“我没跟家里说。”
婧姝没问为什么？农村女孩在家里的地位极低，而春花家更甚，因为她妈连生了两个女儿。
母女三人天天被她奶奶骂赔钱货，她和秋花那么努力地在外面找吃食，就是因为她俩的口粮被奶奶拿去，分给大伯一家。
因为大伯娘生了两个儿子，而她们的父亲，选择视而不见。也觉得侄子比女儿更有用。
村里这种情况很常见，常见到大家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婧姝总是自嘲，你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跟这些女孩比，你更惨好吗？
可让她视而不见，她又做不到。
“你过来我给你上药，以后每天来上两回药，别让你奶奶瞧见就好了。”
春花眼一红，嘴巴张了张，很不好意思地说出口：“谢谢沈姐姐。”
春耕之后，便是农人常说的‘青黄不接’之时，青的吃完了，黄的还没熟，全村大出动，靠山上山，靠水下水，凡是能吃的都找来吃。
孩子们傍晚组队到野外捉青蛙、蚂蚱，挖土知了，剥枯树皮找虫蛹。
村长送来的口粮又变少了，知青队到大队部去闹，说要饿死他们。
下放成员不敢闹，大家只能默默忍着处于饿不死的状态。
婧姝不敢从空间拿太多吃食出来，又怕饿着沈爷爷，便拿最普通的糙米豆类，提前泡一夜再熬粥。
有人问她就说，是之前口粮给的多时，她悄悄藏的。
晚上悄悄给爷爷开小灶，加了红糖的热牛奶一碗。沈爷爷喝的惊奇：“牲口棚学有奶牛产奶啊？”
婧姝面不改色地点头：“他们几个轮流挤了端回家，我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挤的。
份量太少，咱俩一人喝一半，胡大哥他们三个就没份了。”
其实人在饥饿的时候烦恼少很多，因为只要所有的烦恼都是找东西吃。
王顺三人不敢去河里摸鱼，也不敢上山打猎，因为村民不允许，下放分子能去的地方很少。
他们就在田间找吃食，青蛙、蛇、麻雀，只要是吃不死人的，都拿回来煮汤吃。
他们还挺有心，担心婧姝害怕，还会把皮扒了再拿回去。
有件小事挺让婧姝感动的，那就是这么艰熬的情况下，春花两姐妹，还会把她们从野外找到的食材，悄悄留一点给婧姝。
一场春雨之后，两姐妹趁放牛时，捡了不少地皮菜，这可是好东西啊！
村里的妇人全都去野外捡，跟天赐的美食一样。春花就悄悄给婧姝一碗：
“别被人瞧见，要是我奶知道，会打死我的。”
婧姝只觉心软软的，她拉两姐妹进屋，给两人一人冲了碗红糖水，同样叮嘱：
“别被人瞧见，要是让村里人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三人相视一望，都低声笑了起来。这件事成了三人心的小秘密，也让婧姝和两姐妹感情日益深厚。
春花悄悄跟婧姝说：“我妈有了，只要这一胎生下弟弟，奶奶就没理由拿我家的口粮给大伯家了。”
秋花连连点头：“这一胎妈肯定生弟弟！要是生个妹妹，就会跟我们一样，太可怜了。”
大队部开始宣传吃忆苦思甜饭，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太饿，忙着找食物，第三个月的社员大会，又取消了。
王顺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上回被砸了一身牛屎。只要不开社员大会，不给我们戴帽子游行，让我天天吃忆苦饭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