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地牢，比林惊弦想象中要“干净”得多。没有寻常牢狱的潮湿腥臭，只有冰冷的石壁和跳动的火把，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更添了几分森然。
林惊弦被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手腕处的铁镣勒得生疼。
主位上，萧临渊卸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凤眸深邃如寒潭，不带丝毫暖意。他随意地靠在铺着雪白狐裘的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单调而富有压迫感的“笃笃”声。
“林惊弦，大理寺卿林建业庶子，年十七，自幼体弱多病，懦弱无能，在府中备受欺凌。”萧临渊开口，声音平缓，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本王说的，可有错？”
林惊弦心中一凛。这摄政王的情报网，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原身的底细查了个七七八八。
他抬眸，首视着萧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王爷所言，是‘以前’的林惊弦。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萧临渊凤眸微眯，寒光一闪即逝：“哦？如何变了？变得敢在凶案现场指点江山，还是变得敢在本王面前巧言令色？”
“王爷明鉴，”林惊弦不卑不亢，“我若真是凶手，此刻应该想着如何脱罪，而不是指出那些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未曾察觉的疑点。周尚书府满门被灭，我不过是恰巧出现在那里的一颗棋子，一颗被设计好的弃子。”
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被铁链束缚，气势却丝毫不减：“王爷想知道真相，我也想。毕竟，没有人愿意稀里糊涂地当替罪羊。”
萧临渊的指尖停顿了一下。这林惊弦，不仅胆子大，心思也够敏锐。他确实对这桩灭门案背后的真相更感兴趣，也确实觉得林惊弦不像凶手。但，一个懦弱无能的庶子，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拥有如此胆识和见地的？
审讯陷入短暂的沉默。火把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地牢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两个负责看守的侍卫压低了声音交谈。
“啧，这小子真是硬骨头，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可不是么，首视王爷的眼睛，还句句带刺。换做旁人，早被拖出去打断腿了。”
“奇怪的是……王爷似乎并没有真的动怒。你瞧，审了这么久，连刑具都没上。”
“或许……王爷也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地牢内的萧临渊，自然将侍卫的窃议听得一清二楚。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对林惊弦的兴趣又浓了几分。
就在此时，萧临渊的脸色忽然微微一白，敲击扶手的手指也蜷缩了一下。一股细密而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从他西肢百骸深处钻出，迅速向心脏蔓延。
月影蛊！
该死，今日并非十五，为何会提前发作？是因为连日追查此案，心力消耗过大吗？
萧临渊强行压制着体内翻涌的痛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一个底细不明的“嫌犯”面前，露出任何软弱。
然而，这点细微的变化，却没能逃过林惊弦的眼睛。
作为顶尖法医，他对人体生理反应的观察细致入微。萧临渊骤然变化的脸色，细微的肌肉抽搐，以及瞳孔不正常的收缩，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王爷，您似乎……不太舒服？”林惊弦试探性地开口。
萧临渊眼神一厉，冷声道：“放肆！本王身体如何，轮得到你来置喙？”
林惊弦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目光紧紧锁住萧临渊按在胸口的手，以及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脑中迅速闪过原身记忆中关于这位摄政王的一些传闻——据说，摄政王身中奇毒，每月十五子时会痛不欲生。
莫非……是那蛊毒发作了？
眼看萧临渊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开始轻微颤抖，林惊弦心念电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改变自己处境的机会。
“王爷，得罪了！”林惊弦突然开口，语气果断。
不等萧临渊反应，他猛地一挣，竟硬生生将束缚手腕的铁镣挣脱了几分，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摆脱，但至少让双手有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在侍卫惊呼声中，林惊弦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和角度，欺近到萧临渊身前。
萧临渊本能地想出手，却因剧痛而动作迟缓。
林惊弦的手指，精准而迅速地点向萧临渊胸腹间的几个穴位——膻中、鸠尾、气海……这些都是中医理论中能够疏导气血、缓解剧痛的要穴。他的手法并非单纯的按压，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震颤频率，力道时轻时重，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达病灶。
“你……大胆！”萧临渊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却惊讶地发现，随着林惊弦手指的动作，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竟然真的……有所缓解！虽然依旧难受，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无法忍受。
这怎么可能？太医院的御医们对他的蛊毒束手无策，只能用珍贵药材勉强压制，这小子随手几下，竟然……
林惊弦全神贯注，额上也渗出了汗珠。他这套手法，是结合了前世的中医穴位知识和现代神经学的一些理论，专门用于缓解急性疼痛的。没想到，对这所谓的“蛊毒”也有效果。
片刻之后，萧临渊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挥手斥退了想要上前的侍卫，眼神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惊弦。
“你到底是谁？”萧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
林惊弦缓缓收回手，退后一步，重新将手腕套回松动的铁镣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他微微喘息着，迎上萧临渊探究的目光，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能帮你的人。”
就在这时，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王府总管模样的中年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宫里来人了！圣旨……圣旨到了！”
萧临渊眉头一蹙：“何事如此惊慌？”
总管颤声道：“皇上……皇上下旨，将、将忠勇侯府的安阳郡主，指婚给王爷您！即日完婚！”
此言一出，地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惊弦心中也是一动。忠勇侯府？安阳郡主？他记得原身记忆中，这位郡主可是京城有名的骄纵跋扈，而且忠勇侯府，似乎与摄政王并非一路人。
皇帝这道圣旨，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试探？还是敲打？
萧临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刚才蛊毒发作时还要难看几分。他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戾气。
地牢内，一时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