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天色微明,云边和梦琦便收拾行装,离开了枫桥镇,向着姑苏城进发。
姑苏城,自古便是江南繁华的代名词。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画舫穿梭,吴侬软语,处处透着一股温婉与富庶。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往来行人衣着光鲜,一派昇平景象。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钱府的悬案却像一抹阴影,给这座古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甫一入城,关于钱大公子离奇暴毙的议论便不绝于耳,各种版本的传言比昨日在枫桥镇听到的还要离奇。有的说钱大公子是被狐妖吸干了精气,有的说他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更有甚者,说他是因为平日里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云边和梦琦寻了一家临河的客栈住下。安顿好后,云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打探消息。
梦琦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云大书生这是要亲自出马,替姑苏府尹分忧解难了?”
云边正色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传言纷纷,真假难辨,若能亲身去案发地附近查看一番,或许能有所发现。”
“案发地?”梦琦挑了挑眉,“钱府现在可是是非之地,守卫森严,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你一个外地来的书生,能打探到什么?”
云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并未首接前往钱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姑苏城的府衙。
府衙门口,几个衙役正懒洋洋地靠在石狮子上闲聊,对来往百姓的目光也有些爱答不理。云边上前,拱手作揖,客气地说道:“几位官爷,小生云边,自江南钱塘而来,听闻贵地钱府发生了一桩离奇命案,心中颇为关注。不知可否向官爷请教一二,了解些许案情?”
那几个衙役闻言,皆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身书生打扮,说话文绉绉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轻蔑。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捕头模样的汉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案情机密,岂是尔等平头百姓可以随意打探的?再说了,你一个外地来的酸丁,打听这些做什么?莫不是与案子有什么牵连?”
云边连忙解释:“官爷误会了。小生只是……只是对这类奇案颇感兴趣,平日里也曾读过一些刑狱典籍,或许……或许能为官府提供一些浅薄的思路。”
“思路?”那刀疤捕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与旁边的几个衙役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这小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还想给咱们提供思路?咱们姑苏府衙的捕快,哪个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指点?”
“就是!小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别在这儿添乱!这案子邪门得很,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面对众人的嘲讽,云边脸上有些发烫,但他并未退缩。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本《杂学格物》,翻到其中记载着一些关于罕见毒物和猝死症状的篇章,递上前去,恳切地说道:
“官爷,小生并非信口开河。小生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类似的案例记载。譬如,有一种名为‘七日断魂散’的奇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时并无异状,七日之内却会心脉寸断而亡,死状与传闻中钱大公子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又或者,某些罕见的急症,如‘心风暴卒’,发作迅猛,亦能令人在短时间内毙命,且不易查出病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小生还想请问,钱大公子暴毙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或物?饮食起居可有异常?房间内可曾发现什么细微的痕迹,譬如异样的气味、特殊的粉末,或是……某些不寻常的虫蚁?”
他提出的这些问题,都是基于《杂学格物》中的记载,以及他昨夜的苦思冥想。他认为,任何离奇的案件,都必然有其逻辑可循,关键在于能否找到那个被忽略的细节。
那刀疤捕头听着云边条理清晰的分析,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收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书生虽然看着文弱,但说起案情来,倒还真有那么几分门道。他提出的那些问题,也确实是他们之前调查时有所疏漏的地方。
只是,让他当众承认被一个外地书生点拨,面子上又有些挂不住。
他干咳一声,依旧板着脸说道:“这些……我们自然早就查过了!用不着你来多嘴!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妨碍公务,赶紧走!”
说着,便不耐烦地将云边推搡开来。
云边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官府之人大多刚愎自用,想要让他们采纳自己的建议,并非易事。
他也不再强求,对着那刀疤捕头再次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小生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那刀疤捕头身旁一个年轻些的捕快忍不住低声说道:“头儿,我看那书生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咱们要不要再仔细查查他提到的那些方向?”
刀疤捕头瞪了他一眼:“查什么查?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你也信?真要是那么容易查,案子早就破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巡街,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暗暗记下了云边提到的那几个疑点,准备私下里再琢磨琢磨。
云边从府衙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能为这桩悬案贡献一份力量,却没想到连官府的门都进不去。
回到客栈,梦琦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知他定是碰了壁。
“怎么?碰了一鼻子灰?”梦琦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问道。
云边苦笑着点了点头:“那些官差,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看来,想要依靠官府破案,是没什么指望了。”
“那是自然。”梦琦撇撇嘴,“官府里多的是那些尸位素餐、不学无术之辈。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她顿了顿,看着云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过,你方才在府衙门口说的那些,我倒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什么‘七日断魂散’,什么‘心风暴卒’,还有那些异样的气味、粉末、虫蚁……听起来倒还真像那么回事。你这书呆子,脑子里装的东西还挺多嘛!”
云边闻言,精神一振:“梦姑娘也觉得我的推测有道理?”
“有几分道理吧。”梦琦不置可否地说道,“不过,光凭猜测可不行。要想知道真相,还得找到证据才行。”
云边叹了口气:“谈何容易。钱府如今戒备森严,我们连靠近都难,更别说进去查探了。”
“谁说要光明正大地进去了?”梦琦嘴角一勾,露出一抹飒爽的笑容,“既然官府不作为,那咱们就自己想办法!”
云边心中一动:“梦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梦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今晚,夜探钱府!”
“夜探钱府?!”云边吃了一惊,“这……这太冒险了吧?钱府高手如云,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梦琦豪气干云地说道,“我梦琦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区区一个钱府,还难不倒我!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查清真相,总得冒点风险。”
她看着云边,挑了挑眉:“怎么?你这书呆子,莫不是怕了?”
云边被她一激,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自然不怕!只是……我武功低微,怕是会拖累梦姑娘。”
“放心,”梦琦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依旧不轻,“有我在,保你无事!你只需要负责动脑子,找出那些蛛丝马迹便可。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情况不对,我们必须立刻撤退,不可恋战。保住小命要紧,明白吗?”
云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心中清楚,梦琦虽然行事大胆,却也并非鲁莽之人。她既然敢提出夜探钱府,定然有几分把握。
而且,他也确实不甘心就此放弃。那桩离奇的命案,像一块磁石般吸引着他。他相信,凭借《杂学格物》中的知识,只要能进入案发现场,他一定能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梦琦一拍手掌,显得颇为兴奋,“我们先去踩踩点,熟悉一下钱府周围的环境,晚上好行动。”
说干就干,两人当即便离开了客栈,向着钱府的方向行去。
钱府位于姑苏城东,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气派非凡,门口更是有数名孔武有力的家丁日夜把守,戒备森严。
云边和梦琦在钱府外围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了府邸的布局和守卫情况。云边不时地从怀中取出纸笔,将一些关键的地形和守卫换班的规律记录下来,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梦琦则凭借着丰富的江湖经验,判断出几处可能存在的防守薄弱点,以及几条适合潜入和撤退的路线。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细致观察和记录,一个负责判断和规划,倒也颇有几分珠联璧合的意味。
夜色渐渐降临,姑苏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陷入一片宁静之中。只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巷中远远传来。
客栈的房间内,云边和梦琦相对而坐,桌上摊开着一张简陋的钱府平面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几个关键的地点。
“按照我们的观察,钱府后院靠近花园的那一段围墙,守卫最为薄弱,而且有几棵大树可以作为掩护,从那里潜入最为合适。”梦琦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
云边点了点头:“钱大公子的卧房应该在主院的东厢,那里必然是守卫的重点。我们潜入后,需尽量避开巡逻的家丁,快速找到东厢,查探完毕后,再从原路撤退。”
“好!”梦琦眼中闪烁着精光,“今晚,就让我们去会一会这龙潭虎穴!”
窗外,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哦不,是夜探的好时机!
一场未知的凶险与挑战,正在等待着他们。
而云边那颗渴望探寻真相的心,也在此刻,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剧烈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