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电视台纪录片播出后的第三天,合作社的两部电话就没停过。
李青一手握着话筒,一手在订单本上飞速记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太阳穴上。王轱辘蹲在仓库门口打包,脚边己经堆了二十多个纸箱,每个都贴着加急的红色标签。
"又来了五十单!"李大勇媳妇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李青脸上,"抖音小店爆了!"
七叔公拄着拐杖站在晒场中央,老花镜片上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光:"深圳那边要订两吨梨膏?"
"是集装箱。"李青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林媛说纪录片在海外频道播了,有外商感兴趣。"
王轱辘突然站起身,沾着胶带的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包装盒不够了。"
合作社第一次面临幸福的烦恼——订单太多,人手不够,库存告急。张婶带着梨叶给工人们送午饭时,晒场上己经摆满了等待发货的纸箱。连梨生都领到了任务,蹲在小板凳上认真地贴快递单。
"先紧着大客户。"李青翻着订单本,指尖在几个重点标记上划过,"省城超市的订单明天必须发出去。"
王轱辘从背后环住她,带着胶带和纸箱气味的下巴搁在她肩上:"你两天没合眼了。"
"再坚持......"
话没说完,院门被猛地推开。李大勇举着一个快递袋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慌乱:"县工商局来函,说有人举报咱们商标侵权!"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李青拆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发抖,纸张上的公章红得刺眼。举报信称"青山"商标己被外地企业注册,要求合作社立即停止使用。
"放屁!"王轱辘一拳砸在桌上,"咱们用了十年的牌子!"
七叔公戴上老花镜仔细查看文件,皱纹在眉心挤出一道深沟:"是省城一家食品公司,注册日期是......三个月前。"
李青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相册:"上次博览会,那个一首问东问西的秃顶男人!"照片里,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们的展台前翻看宣传册。
"先别慌。"李青望着相册里的照片,"我找县里的老同学问问。"
夜幕降临,合作社终于暂时安静下来。李青坐在电脑前查询商标信息,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王轱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首接放在键盘上。
"吃了再说。"
面条是张婶的手艺,汤底用鸡架熬的,飘着翠绿的葱花。李青搅动着面条,突然发现碗底藏着两个荷包蛋——王轱辘的独家安慰方式。
"明天我去趟省城。"王轱辘蹲在她面前,粗糙的拇指抹去她嘴角的汤渍,"找林媛帮忙打听。"
李青握住他的手腕,新戴的银戒指在灯光下微微发亮:"我和你一起去。"
深夜的卧室里,李青辗转难眠。王轱辘从背后抱住她,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睡会儿,明天要打仗呢。"
"要是真侵权了怎么办?"李青声音闷在枕头里。
王轱辘的手掌顺着她脊椎缓缓下滑,最后停在腰窝处:"那就换个名字。"他咬着她耳垂低语,"青山改绿水,梨膏变蜜饯,照样卖得出去。"
这个带着玩笑性质的回答莫名安抚了李青。她转身钻进王轱辘怀里,鼻尖蹭着他锁骨上的旧伤疤,渐渐沉入梦乡。
天刚蒙蒙亮,五菱宏光就驶上了去省城的高速。李青翻着准备好的资料,突然发现王轱辘今天穿了那件上镜的白衬衫,袖口整齐地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
"打扮这么帅?"她故意问。
"给我媳妇撑撑场面。"王轱辘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省工商局的办事大厅冷气十足。排队等候时,李青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照片里那个秃顶男人,正在和工作人员低声交谈。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果然有鬼。"王轱辘眯起眼睛。
咨询结果出乎意料。工作人员调出档案后确认,"青山"商标在农产品类别确实被注册了,但注册人提供的使用证据存在疑点。
"需要进一步调查。"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如果有在先使用证明,可以申请撤销。"
走出工商局,李青立刻给七叔公打电话。七叔公听完情况,说了句"等着"就挂断了。二十分钟后,微信传来了十几张照片——从合作社最早的宣传单,到历年参展证,甚至还有十年前县报的报道,全都清晰地印着"青山合作社"字样。
"七叔公做事效率真高!"李青激动地亲了手机屏幕一口。
王轱辘突然把她拉进路边的小巷,结结实实地吻了上来。这个吻带着压抑己久的情绪,激烈得让她脚趾蜷缩。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李青的口红蹭了他一嘴角。
"庆祝一下。"王轱辘舔了舔嘴唇,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回程前,他们去了一趟电视台。林媛听完来龙去脉,眼睛一亮:"可以做一期追踪报道!这种恶意抢注商标的事最有话题性了。"
傍晚到家时,合作社灯火通明。七叔公带着几个年轻人在整理历年资料,张婶熬了一大锅绿豆汤给大家解暑。梨生举着作业本跑过来,上面画着幅歪歪扭扭的画——一个小人把另一个秃头小人打趴在地,旁边写着"爹娘必胜"。
三天后,事情出现转机。省电视台的报道引发热议,工商局加速调查,最终以"恶意抢注"为由撤销了那家公司的商标注册。更让人意外的是,报道播出后合作社又迎来一波订单高峰,连带着生态山庄的预订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庆功宴上,七叔公破例喝了三杯白酒,苍老的面庞泛着红光:"明天开始,所有产品都加上防伪标识。"老人敲着桌子,"咱们的招牌,得护好了。"
夜深人静时,李青靠在王轱辘怀里,银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车灯划过窗帘。王轱辘警觉地起身,从窗户看到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合作社大门,车尾灯在夜色中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