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气氛压抑的椒房殿。
殿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雨后的和微凉,让她因为失血和精神高度紧张而有些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长长的宫廷回廊,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干净。廊柱的朱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青石板路面倒映着铅灰色的天光,和廊外枯枝摇曳的疏影。
就在她们走到回廊拐角处时,迎面也走来了一队人。
为首的,正是刚刚在殿外“咳血病危”的质子萧彻。
他此刻的脸色,比在椒房殿外时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毫无血色,仿佛真的大病了一场。他被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脚步虚浮,还在时不时地低咳。
两队人,就这样在狭窄的回廊里,不期而遇。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了一下。
昭阳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萧彻。
萧彻也抬起头,看向昭阳。他的眼神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同情?仿佛在说:你也遭罪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似乎己经交换了某种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信息。
就在两队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萧彻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要摔倒。
搀扶他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而就在这看似无意的踉跄之中,萧彻的手臂微微一扬,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的、硬硬的方块状东西,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悄无声息地滑落,正好掉在了昭阳的脚边。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又自然无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旁边搀扶昭阳的宫女和押送萧彻的侍卫,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昭阳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包得很紧,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大小和形状……
她没有弯腰去捡。
只是在与萧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脚尖看似无意地、轻轻地在那油纸包上一踢。
油纸包无声无息地滑到了廊柱的阴影里,被她裙摆的阴影遮住。
做完这个动作,她的目光再次与萧彻交汇。
这一次,她的视线落在了萧彻那只刚刚“掉”东西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很细,肤色苍白。上面空无一物。
但是……
昭阳的眼神微微一凝。
她看到,在萧彻调整袖口、遮掩手腕的瞬间,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似乎缠绕着一根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银色丝线?
那丝线极细,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会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银光。
那银线的质感和光泽……
昭阳的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像极了……之前藏在绣花鞋里,刺伤她脚底的那三根……淬毒的银针!
萧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拉得更低了一些,遮住了手腕。他再次对昭阳露出一个温和而虚弱的笑容,然后,在小厮的搀扶下,继续向前走去。
昭阳也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但有些信息,己经在无声之中,完成了交换。
昭阳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在经过那个廊柱时,她假装崴了一下脚,蹲下去揉脚踝的时候,借着宽大袖袍的掩护,她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探出,将那个藏在阴影里的油纸包无声无息地收入袖中。
那油纸包里,正是自己此刻最需要的……硝石粉?
而她,则看到了他手腕上那根可疑的银线。这根线,是否能解开昭宁密信和毒针的谜团?
这个看似病弱的质子,他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他们之间,是敌?是友?
还是……在太后这张巨大的蛛网下,不得不暂时相互试探、相互利用的……同类?
昭阳的脚步,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