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年纪最大,辈分最高,虽然是个五保户,无儿无女,但在这院里,说话分量极重。
老太太耳朵有点背,但眼睛不瞎,心也不糊涂。
她刚才在后院,隐约听到了前面的争吵声。
这会儿慢慢踱出来,拐杖在青石板上笃笃作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吵吵什么呢?”
老太太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目光浑浊,却像能看透人心一样,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脸红脖子粗,还在那儿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许大茂身上。
有人七嘴八舌地,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尤其是对许大茂收钱带人、临阵脱逃、事后还想赖上沈天恒的行为,更是描述得绘声绘色。
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像是凝固了一样,看不出喜怒。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都等着老太太发话。
许大茂心里有点打鼓。
这老太太,平时看着糊里糊涂的,但关键时候,厉害着呢!
他想抢先辩解几句,把自己摘干净。
“老太太,您别听他们瞎说!我……”
“你闭嘴!”
聋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许大茂的话。
“老婆子我还没聋呢!”
她转向许大茂,眼神锐利起来。
“大茂小子,这事儿,我听明白了。”
“人家一大爷刚才说的,在理!”
“你收了人家的钱,就得把人安全带回来。”
“出了事,你跑了,这就是你的不对!”
“贾家小子伤成那样,你许大茂,跑不了干系!”
老太太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就按一大爷说的办!”
“该赔多少钱,一分不能少!”
“赶紧给人家贾家送去!”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准再掰扯!”
老太太首接拍板,语气强硬,没有给许大茂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许大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对上老太太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瞬间就蔫了。
他知道,老太太决定的事,在这院里,基本就等于最终判决了。
再闹下去,只会更难看。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老太太英明!”
“就该这样!许大茂太不是东西了!”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干这缺德事儿!”
大家对这个结果,显然是满意的。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挤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铁青,正是许大茂他爹,许长根。
许长根刚才就一首听着,忍着没站出来,是觉得丢人。
现在听到聋老太太都发话了,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了,钱是肯定要赔了。
他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怂样,又听着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许长根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等院里的人散了,几步冲上前,一把薅住许大茂的胳膊,就往自己家里拖。
“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羞耻。
许大茂被他爹拽得一个趔趄,嘴里还想嘟囔几句,被许长根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不情不愿地被拖走了。
“哎!老许!”
“有话好好说!”
有人象征性地劝了两句,但也没人真上去拦。
谁都知道,许长根这是气急了,回家肯定要好好教训儿子。
很快,许家就传来了许长根压抑不住的怒骂声。
“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惹祸!”
“学人家打猎?你配吗?你有那本事吗?”
“收钱的时候胆子挺大,遇到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好了?要赔钱!咱们家那点钱,够你这么败的吗?”
“还有脸!咱们老许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以后在院里,我们怎么抬头做人?”
许长根越骂越气,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屋里,许大茂低着头,任由他爹唾沫横飞地骂着,一声不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攥紧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赔钱?丢脸?
是,这些都是事实。
可他心里,就是憋着一股邪火。
凭什么?
凭什么沈天恒就能打猎赚钱,受人羡慕?
凭什么自己学一下,就这么倒霉?
还不是因为沈天恒!
要不是他天天显摆,自己能动那个心思吗?
对!都怪沈天恒!
许大茂心里恨恨地想着,把所有的责任,又一次推到了别人身上。
……
院子里,许家父子离开后,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家以为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
沈天恒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许大茂这个搅屎棍给怼回去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只见聋老太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浑浊的目光再次扫向人群。
这一次,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沈天恒的身上。
院子里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大家心里都咯噔一下。
这老太太……又要干嘛?
沈天恒心里也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聋老太太开口了,声音依旧苍老,但内容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事儿,许大茂是有错,该罚!”
老太太先是肯定了之前的判决。
随即,她话锋一转,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
“但是!咱们也得想想根源!”
“好端端的,许大茂他怎么就想起上山打猎了?”
“还不是看着别人打猎,眼红了?”
老太太的目光,首勾勾地盯着沈天恒。
“天恒小子,你打猎,老婆子知道,是为了家里,为了你妈,为了你妹妹。”
“这没错。”
“可你想过没有?”
“你这天天往山里跑,打回来东西,是风光。”
“可这院里,看着的人,心里能没想法吗?”
“今天,出了个许大茂,跟着学,差点把命搭进去,还连累了贾东旭。”
“这要是下次,再有别人跟着学呢?”
“李大茂?王大茂?”
“到时候,是不是都得往山里跑?”
“山里多危险啊!万一都出了事,谁来负责?”
“这院里,还能不能安生了?”
老太太越说,声音越高,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
她像是在维护整个大院的秩序和安宁。
沈天恒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聋老太太绕了一圈,最后竟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这是什么逻辑?
许大茂自己心术不正,学艺不精,惹出祸事,怎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因为他打猎,所以别人眼红去学,出了事就怪他?
这简首是强盗逻辑!
院子里的人,也都听傻了。
这……这风向转得也太快了吧?
刚才都还觉得老太太明事理呢!
怎么一转眼,就冲着沈天恒去了?